红光在夜空中炸开,尚未散尽,前沿阵地已跃出数十道身影。炮火的轰鸣不再密集,取而代之的是零星枪声与远处燃烧物的爆裂声。陈启铭站在残破的战壕边缘,信号弹的余光映在他脸上,未等落下,他已转身抓起话筒:“各部停进,侦察组前出,三人一组,渗透五百米,确认敌撤退真实性。”
传令兵迅速奔向各联络点。陈启铭的目光扫过战场,日军阵地火光渐弱,几处浓烟歪斜飘散,说明无人再行补给或加固。但他没有下令追击。上一场冲锋中,日军曾以假溃诱敌深入,三连因此陷入雷区。他蹲下身,从泥中拾起一枚日军钢盔,内衬已被烧焦,但外沿无弹痕——未经历近战,仓促遗弃。这是真退。
侦察兵分六组潜出。二十分钟后,第一组回报:敌前沿阵地空无一人,机枪阵地遗弃完整,弹药箱敞开,但子弹已被尽数带走。第二组在后勤区边缘发现一辆烧毁的马车,车轴断裂,周围散落军大衣与饭盒,无血迹。第三组抵达原日军炮兵观测哨,屋内地图未拆,电话线垂地,桌上茶杯尚有余温。
“不是有序撤退。”陈启铭低声对身旁参谋说,“是溃。”
他立即下令:各部梯次推进,火力衔接,保持五百米间距,防敌反扑。右翼三连沿河床压上,四连控制高地,五连封锁谷口,张猛部为尖刀,直插敌指挥中枢。
张猛带着八名突击队员,贴着弹坑向日军指挥部逼近。那是一座半埋地下的砖石结构,外墙厚实,门窗窄小,四周布有铁丝网与沙袋掩体。正门前两具尸体横卧,一具是日军士兵,胸口插着刺刀;另一具是民夫打扮,手里攥着半截引信。张猛抬手示意停步,低声下令:“老李、小王,正门佯攻,扔两颗雷,吸引火力。其他人跟我,后排水沟。”
两人猫腰前出,掷出两枚手榴弹。轰响过后,屋内射出两梭子弹,打在沙袋上溅起尘土。张猛已率其余三人绕至后方,排水沟口被铁栅封死,他抽出大刀,一刀劈断锈蚀的铰链,侧身钻入。沟内积水及膝,腥臭扑鼻。四人匍匐前行十余米,尽头是通风口,木板已被炮震松动。张猛伸手一推,木板落地发出轻响。
屋内传来日语低吼。张猛率先跃出,贴墙而立。室内昏暗,仅一盏油灯摇曳,映出两张门板拼成的桌子,墙上挂着作战图。左侧门后传来拉枪栓声,一名日军通信兵持步枪冲出,枪口未稳,张猛已扑上,左手格臂,右肘击面,对方仰面倒地。他顺势夺枪,反手压住其颈,另一名队员上前铐住双手。
电台室在里间,设备完好,耳机垂地,纸条散落。张猛翻看,全是短促代码,无法解读。他在桌下发现一只皮包,打开后,里面除证件外,还有一封信,纸页泛黄,字迹潦草,中文夹杂日文:“此战无胜算……补给断绝……唯死以谢天皇……家中老母,勿告实情……”他将信收起,命人看守俘虏,自己带人继续搜查。
赵鸿志此时已带技术组进入战场。他蹲在一辆焚毁的运输车旁,车体扭曲,引擎盖掀开,内部零件熔成团块。他用湿布裹住尚有余温的外壳,标记“喷气推进试验型”。一名技术员递来相机,他拍下残骸分布,随后指向车底:“那里有金属箱,未爆。”
两人上前清理碎石,拖出一只铁箱,表面刻有“关东军技术局·绝密”字样,锁扣完好。赵鸿志示意暂不开启,命人登记编号,送往临时工棚。他又在附近一辆装甲车残骸中取出断裂的瞄准镜,镜片碎裂,但内部齿轮结构清晰。他将其装入工具袋,低声对助手说:“这些不是普通装备,他们在试新东西。”
战场各部陆续报捷。三连占领敌炮兵阵地,缴获两门七五山炮,炮口朝向己方,显然已被我军调转。四连控制制高点,发现日军遗留的医疗站,药品未及带走,绷带与磺胺散落一地。五连在谷口俘获十七名溃兵,皆无武器,有的赤脚奔跑,有的背负伤员。
陈启铭在指挥所汇总战报。他摊开地图,各部推进位置已标出,日军原防线全面失守,残部向青岗岭方向逃窜。他正欲下令追击,通讯员递来一张纸条:“飞行员带回消息,北线无线电信号频发,杂乱无序。”
他盯着纸条片刻,提笔在地图上圈出青岗岭区域。那里地势险要,可通后方补给线。若日军残部集结于此,仍有反扑可能。他召来参谋:“通知张猛,务必带回俘虏军官口供。另派两组侦察兵,沿青岗岭小路前出,查清集结规模。”
不久,张猛押着一名日军少佐返回。此人左臂包扎,神情萎靡,被带入审讯棚后低头不语。张猛将那封家书拍在桌上,用生硬日语问:“你写过这个?”
对方抬眼,看到信纸,身体微颤,终点头。
“你们还有多少人?去青岗岭?”
少佐沉默良久,低声说:“松井联队……残部三百……奉命集结……但电台损坏……无法联络……”
陈启铭听完汇报,未立即下令追击。他走出掩体,望向战场。火势已弱,残骸冒着青烟,风中飘着焦糊味。远处,我军战士正清理阵地,抬走伤员,押送俘虏。胜利的气息弥漫,但他没有放松。
他回到地图前,再次查看侦察兵拾得的半张作战图。烧焦的边缘下,“青岗岭”三字清晰,标注为“集结点”。他提笔在旁写下“诱敌?”二字,又划去。若为诱敌,不该留下如此明显的线索。更可能是仓促撤离中,文书未及销毁。
他下令:各部转入清剿模式,以班为单位,搜索残敌,重点排查弹药库、通信点、隐蔽工事。张猛部休整两小时,携带俘虏与缴获物资归建。赵鸿志负责残骸回收,特别关注未引爆的金属箱与喷气推进部件。
赵鸿志回到工棚,打开铁箱。内有三份技术文档,纸张完好,封面印有复杂结构图。他翻开第一页,图纸上的装置与运输车残骸高度相似,标注为“风速九型试验机载推进器”。他迅速拍照,命人誊抄关键参数。
张猛在营地喝水,军装未换,刀仍扛在肩上。一名战士跑来报告:“连长,指挥部让你去一趟。”
他起身,路过一辆焚毁的卡车,车底阴影里,半截刀柄露在外头。他低头看了一眼,是日军军官佩刀,刻着“武藏”。他未停步,径直走向指挥所。
陈启铭正在查看无线电信号记录。苏联飞行员提供的频段数据显示,北线在二十分钟内发出七次短促信号,内容无法破译,但频率一致,说明有固定发射源。他正欲召赵鸿志商议,通讯员又递来新纸条:“青岗岭方向,发现小股敌军移动,携电台。”
他将纸条压在地图下,抬头见张猛进来,点头示意坐下。
“俘虏交代了?”陈启铭问。
“说了,松井联队残部,三百人左右,往青岗岭撤。但电台坏了,联络不上。”
陈启铭把纸条推过去:“他们现在能发信号。”
张猛皱眉:“那说明……有人修好了?”
“或者换了新的。”陈启铭站起身,“我们以为他们在逃,但他们可能还在组织。”
张猛站起,手按刀柄:“要追吗?”
陈启铭未答。他望向地图上的青岗岭,又低头看那半张烧焦的作战图。火痕边缘,一行小字隐约可见:“补给通道——地下三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