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叔将封装好的金属残片交给通信员，油纸包在手中压得平整。陈启铭正俯身在地图上，指尖沿着东侧矿道划出一条进攻路线，指腹在“B7区”位置顿了顿。他刚要开口，三声短促的枪响自北坡传来，间隔极近，像是被掐断的警报。
他猛地抬头。
望远镜刚架上观测口，远处山脊已腾起数道火光。炮弹接二连三砸落在北坡与东侧矿道衔接处，炸开的泥土混着未清理干净的焦黑痕迹翻卷而起。烟尘中，人影成群涌动，钢盔反光连成一片。
“不是小股试探。”李叔抓起无线电话筒，“是整建制推进。”
陈启铭没答，镜片后的眼睛迅速扫过敌情。东翼有履带压痕，坦克在炮火掩护下正碾过废弃工事区；北坡步兵呈散兵线压进，火力密度远超此前交战水平。他一把扯下肩上的军毯，抽出红笔在地图上圈出B7区，“预备队二连，十五分钟内赶到北坡凹槽带，堵缺口！通知三排，把最后两箱集束手榴弹全带上。”
传令兵转身要走，陈启铭又叫住他：“照明弹准备，天亮前不许他们站稳脚跟。”
李叔刚接通前沿，通信兵小吴突然抬头：“频率被压了，杂音上来了。”他拧动调频钮，耳机里只有刺耳的嗡鸣。
“改旗语。”陈启铭抓起旗杆，“传令各火力点，一级战备，按预案轮射。”
旗面翻动，前沿各点陆续亮起回应信号。刚松一口气，北坡方向传来一阵密集机枪扫射，紧接着戛然而止。陈启铭立刻调转望远镜——那处机枪阵地正冒出黑烟，枪管通红，射手正徒手更换零件。
“枪管炸了。”李叔低声道。
陈启铭咬牙：“通知二连加快速度，缺口撑不过三分钟。”
北坡凹槽带，张猛一脚踹开掩体门，防毒面具还塞在怀里，焦味未散。他抄起大刀就往前沿跑，途中撞见三班战士正拖着一箱燃烧瓶往阵地搬。他一把夺过，吼道：“留两瓶，其余全送机枪位！”
弹坑间，日军坦克已推进至三百米内，履带碾过松软土层，溅起混着金属残片的泥浆。张猛跃入主战壕，机枪手正抱着冒烟的枪身喘气。
“换人！”他一脚踢开过热枪管，从后背抽出备用枪管塞进战士手里，“三班，跟我上！”
他率先跃出战壕，燃烧瓶在手中划出弧线。玻璃撞上坦克前装甲，火焰瞬间攀附而上，履带在高温下发出刺耳摩擦声，坦克被迫转向，压进一处塌陷区动弹不得。
“扔手榴弹！”张猛回身大吼。
集束手榴弹接连投出，在步兵队形中炸开。日军攻势为之一滞，但后方立即补上两挺轻机枪，火力重新压来。一名战士刚探头还击，子弹擦过钢盔，整个人向后栽倒。
张猛跃进弹坑，一脚踩空，脚底打滑。他低头，半块反射板残片埋在土里，边缘沾着黑灰。他弯腰捡起，塞进弹药袋，顺势从坑壁抠出一枚备用手榴弹。
“这儿烧过毒气！”他抹了把脸上的灰，冲身后战士吼，“他们不敢久留！压上去！”
后方整备点，赵鸿志刚放下试纸检测表，听见北坡方向炮火骤密。他抬头看墙上的物资清单：反坦克手雷，库存零；喷火器燃料，剩余不足一箱。
“把仓库里那批旧雷管全拿出来。”他对工坊战士说，“改装成磁性炸雷，能吸坦克就行。”
“没铁壳怎么办？”
“用铁皮罐，焊死口，外面裹麻布防滑。”他抓起焊枪，“三小时，我要看到二十个能用的。”
刚接上电路，通信兵冲进来：“北坡缺反坦克装备，二连还没到。”
赵鸿志关掉焊枪，转身走向角落的零件架。他抽出几节废弃电池，又翻出半卷铜线和一个气压阀。“把喷火器的燃料管拆了，改接气罐。”他迅速画出草图，“加压喷射，火焰能喷四十米，够点一次大型燃烧瓶阵。”
“可燃料还是不够。”
“不用全烧。”赵鸿志指着草图，“只烧履带，逼他们停。一发就够。”
他把图纸塞给战士：“现在就做，我亲自送前线。”
北坡战况愈发胶着。二连终于赶到，但刚进入阵地就被迫投入战斗。日军炮火精准覆盖B7区，数名战士在移动中倒下。张猛率三班死守机枪位，弹药箱已见底。
“最后三箱手榴弹到了！”一名战士拖着木箱爬进战壕。
张猛一把掀开盖子，抓起一枚，却发现引信拉环有些松动。他皱眉，随手掰正，又检查了两枚，同样问题。
“这批有问题。”他低声说，随即抬头，“分散用，别集中投。”
他刚要下令，一发迫击炮弹在战壕口爆炸。气浪掀翻两名战士，沙袋崩塌，掩体一角塌陷。张猛扑向最近的伤员，将人拖进内侧。抬头时，正看见一名日军突击队员跃入战壕，枪口对准机枪位。
他抄起大刀冲上，刀刃劈下，对方举枪格挡，金属相撞溅出火星。张猛借力一拧，刀锋划过对方脖颈。尸体倒地，他喘着气，从对方腰间抽出一把匕首，插进自己绑带。
“机枪还能用吗？”他问。
机枪手摇头：“卡壳了，零件全烧变形。”
张猛抓起一支步枪，瞄准远处坦克。一枪打在观察窗上，毫无作用。他咬牙，正要再射，眼角瞥见东侧矿道出口有火光闪动。
“那边有人！”他大喊。
火光迅速移动，像是有人在引导。紧接着，三枚照明弹升空，准确落在日军进攻轴线上。借着光亮，他看清矿道口正有我方战士列队而出，领头的是赵鸿志，肩上扛着改装喷火器。
“燃料只够一次。”赵鸿志蹲在张猛身边，迅速检查阵地，“我带人去点燃烧瓶阵，你守住这五十米。”
张猛点头：“多久？”
“三分钟内点火，火焰会逼他们后退。”
赵鸿志起身，挥手示意四名战士分两组前进。他们贴着弹坑边缘移动，每人背负一瓶大型燃烧液。日军火力很快察觉，子弹密集扫来。一名战士中弹倒地，燃烧瓶摔裂，液体流出，瞬间被火星引燃，火墙腾起。
“快！”赵鸿志低吼。
剩余三人加速前进，在距坦克四十米处停下。赵鸿志调整喷嘴，对准燃烧瓶阵列。
火焰喷出，呈扇形覆盖。液体遇火即燃，火势迅速蔓延，形成一道火带。坦克被迫后退，步兵队形大乱。
张猛抓住机会，率战士发起短促反击，将日军压回坡下。但远处山脊，更多人影正从树林中涌出，数量远超预估。
陈启铭在观测位紧盯敌情，旗语兵已连续打出三道增援指令。他正要下令预备预备队，李叔突然拍他肩膀。
“通信恢复了。”李叔递过话筒，“后勤站接通，TK-9改残片已送出。”
陈启铭点头，目光仍锁在敌方动向上。他注意到，日军推进时队形严密，各兵种协同精准，不似普通部队。
“这不是临时增援。”他低声说，“是早就部署好的。”
李叔正要回应，北坡方向传来一阵密集爆炸。陈启铭抓起望远镜——火带已被突破，日军用沙袋堆出临时通道，正快速通过。
“赵鸿志呢？”他问。
“还在前沿，没撤回来。”
陈启铭抓起旗杆，正要下令接应，通信兵突然抬头：“干扰又来了，旗语点看不清回应！”
他猛地抬头，北坡上，一名战士正挥动旗语板，动作急促。陈启铭眯眼辨认——那是紧急撤离信号。
可信号刚打出一半，那人突然僵住，旗板从手中滑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