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5:42。
陈启铭的手指从地图边缘移开,目光钉在西侧山脊那道反光点上。他没有动,只是将身体压低半寸,左膝抵住卵石地面,右手缓缓抬起,做了个“止步”的手势。旗语兵立刻僵住动作,红旗悬在半空,未落下。
他扭头对身旁的侦察兵低声说:“绕南坡上去,别走背光面。确认信号源,带回标记物。”
侦察兵点头,卸下步枪背在身后,抽出匕首插进腰带,顺着河床南侧土坎匍匐而去。陈启铭盯着他的背影融入雾中,才转头看向赵鸿志:“雷区引信能分段控爆吗?”
赵鸿志蹲在地上,手里捏着一根铜线,另一端连入布包里的发火装置。“三组炸点独立接线,可以逐次引爆。但时机必须卡准——早了,敌人不敢进;晚了,他们已经撤出杀伤范围。”
“等我信号。”陈启铭说,“别让爆炸连成一片。”
远处,日军侦察机第四次掠过河床上空,机身倾斜角度比前几次更大,机腹镜头对准东端掩体区域连续拍摄。陈启铭伏低身体,眼角余光扫过张猛所在位置——那人正靠在土坎后,用绷带缠紧右臂伤口,动作缓慢却稳定。
十分钟后,侦察兵从山脊南坡返回,掌心托着一块巴掌大的镜片,边缘有锯齿状裂痕。他喘着气说:“是李叔留的。背面画了简图,标着丙三岔口,车队动向,还有……一个燃烧标记。”
陈启铭接过镜片,翻过来。背面用炭笔潦草画出一条路线,终点处画了个火焰符号,旁边写着“18:00”。他立刻明白:李叔昨夜潜入时已掌握日军后勤动向,这是为后续伏击预留的情报节点。简图边缘焦黑,显然是匆忙焚烧后抢救下来的残片。
他把镜片递给赵鸿志:“把这个交给旗语兵,让他在低洼处用短闪传递‘西移’暗号。每十秒三闪,重复五次。”
赵鸿志接过镜片,迅速爬向下游洼地。陈启铭则取出铅笔,在地图西山脊段画出三条平行虚线,标注间隔距离。他招来三名连级指挥员,逐个下令:“主力拆分为三组,每组相隔二百米,沿背坡蛇形前进。禁止交谈,禁止开火,枪口一律朝下。行进中若遇松动石块,用手稳住,不准踢落。”
命令传毕,他看向张猛所在方向。张猛已站起身,正检查冲锋枪弹匣,随后从背包里取出一枚燃烧罐,罐底“北运-7”三个字清晰可见。他没多看,直接将罐体塞进雷区引信线路的主节点位置,用铁丝固定。
陈启铭走过去时,张猛正拧紧最后一圈铁丝。
“你真打算一个人留到最后?”
张猛抬头,脸上烟灰混着血痕,嘴角却扬了一下:“你说过,得让他们相信我们还在打。”
“不是打,是逃。”陈启铭盯着他,“你要让他们以为我们往南逃。”
张猛点头:“明白。烟雾弹、空枪、往沼泽方向扔弹药箱——演全套。”
“赵鸿志会控爆雷区。你等爆炸一起,立刻向南侧投烟雾弹,开火三轮,然后带人撤入密林汇合点。别恋战。”
“十个人,撑不了太久。”张猛说,“但他们只要看见火,听见枪,就不会往山上追。”
陈启铭沉默两秒,从腰间取下自己的手枪,塞进张猛手里:“这是最后一道保险。如果被逼到绝路,打光子弹再撤。”
张猛没推辞,接过去插进枪套。
“你呢?”他问。
“我已经在撤了。”陈启铭看了眼手表,“五点四十七分,行动开始。”
他转身走向主力集结区。三组部队已按序列排开,战士们低头检查装具,动作轻缓。陈启铭走到第一组前方,抬手示意出发。队伍如水流般无声滑入西山脊背坡,贴着岩石与灌木阴影移动,每组之间保持固定间距。
他留在原地,目送最后一组消失在坡顶。赵鸿志这时爬了回来,手里攥着发火装置的摇柄:“雷区准备就绪。张猛的人也到位了,假掩体堆好了,空弹药箱摆成射击位。”
陈启铭点头:“等日军进河床中段,再引爆。”
两人伏在高坡观察。日军先头部队已清理完装甲车残骸,步兵开始沿河床东端推进,每五十米设一个火力点,机枪组交替掩护前进。侦察机第五次飞临,盘旋一圈后向西北方向返航。
“他们在等确认。”赵鸿志低声说。
“那就别让他们看清。”陈启铭盯着日军前锋踏入河床中段,距离雷区起点约四十米。
“引爆。”
赵鸿志摇动发火装置。第一组炸点在河床出口左侧炸响,泥土与碎石冲天而起。紧接着,第二、第三组炸点依次引爆,连锁反应沿着预埋线路推进,燃烧罐被引燃,火光猛地蹿高,形成一道横贯河床出口的火墙。
爆炸声未落,张猛一声令下,留守小队向南侧沼泽方向投出三枚烟雾弹。灰绿色烟幕迅速升腾,笼罩河床南岸。战士们端起步枪,朝烟幕方向连续点射,空弹壳叮当落地。
“撤!”张猛低吼。
十人迅速撤离掩体,沿预定路线向密林方向后撤。一名战士跑动中被石块绊倒,滚了半圈才爬起,仍紧握手里的步枪。
陈启铭在高坡上看得清楚。他立刻对赵鸿志说:“发信号,让主力加速翻越山脊。”
赵鸿志取出旗语兵传来的暗号板,对着山脊中段连续打出三组短闪。几分钟后,第一组主力已翻过山脊顶线,迅速消失在密林边缘。
日军反应迅速。河床中的部队立即停止推进,指挥官挥手调集两挺机枪,朝烟幕区域猛烈扫射。一辆卡车调头南行,显然是要追击“突围”部队。主路方向的装甲车也启动引擎,准备沿南线包抄。
但无人向西山脊方向派出侦察。
陈启铭盯着日军动向,直到最后一组主力消失在林中。他深吸一口气,对赵鸿志说:“通知张猛,按计划撤入密林汇合点。我们走。”
两人迅速沿主力路线后撤。刚翻过山脊,陈启铭忽然停下。他弯腰从地上拾起一张纸片——是刚才匆忙中掉落的地图残页,上面用红笔标出一条通往东南方向的路线,明显是伪造的补给转移路径。
“留着。”赵鸿志说,“他们迟早会捡到。”
陈启铭没说话,将纸片塞进衣袋。两人加快脚步,进入密林。
六点零三分,日军一名士兵在河床西段发现那张地图残片。他捡起后交给指挥官。指挥官展开查看,眉头皱起,随即下令:“主力向南追击!敌军试图经沼泽突围!”
命令传下,日军大部转向南线,卡车与装甲车沿主路疾驰,机枪手架在车顶,枪口对准沼泽边缘。
而此时,西山脊密林深处,陈启铭正蹲在一棵老松下,拧开步话机电池盖检查。赵鸿志坐在旁边,手里握着发火装置的残余线路。
“张猛还没到。”赵鸿志说。
陈启铭合上电池盖,望向密林东侧。晨光穿透树冠,照在一截断裂的绷带上——那是张猛撤离时留下的痕迹。
“他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