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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启铭的指尖停在金属盒边缘,编号“7-3-9”在晨光下泛着冷铁的光泽。他没有立刻拿开手,而是顺着细线往草丛深处推演它的走向——这根线不是随意埋设的,它横跨突击组每日穿行的第三标记点,恰好卡在雷区模拟路线的转折处。

“封锁这片区域。”他低声说,声音不带起伏,“除我之外,任何人不得靠近。”

通信兵转身奔向指挥部,陈启铭蹲下身,从怀中取出铅笔和一张折叠的草图纸。他以绊线为轴心,标出东侧假阵地、雷控箱位置、夜间巡逻路径的交汇点,再将旧猎户路的地形图叠合上去。铅笔尖在图上划出几道虚线,最终停在南坡边缘一处缓谷。

张猛站在他身后,大刀拄地,呼吸还未完全平复。他盯着那根细线,嗓音低沉:“他们知道我们在这练什么。”

“不止知道。”陈启铭合上图纸,“他们在记。”

他站起身,把图纸塞进内袋,目光扫过训练场边缘的岩石带。那里,赵鸿志正带着技术兵拆解另一段模拟线路。陈启铭没有叫他,而是径直走向电台帐篷。

通信班已重启对“S-12”频段的监听。小林坐在机前,耳机压耳,手指搭在调频旋钮上。陈启铭只问了一句:“有没有重复信号?”

“没有。”小林摇头,“但频率波动有规律,像是定时测试。”

陈启铭点头:“继续盯。每半小时记录一次波动区间。”

他转身离开帐篷,迎面撞上两名侦察员。他们刚从绊线来向搜查归来,一人手里拎着半截断裂的铁丝,另一人裤脚沾着湿泥。

“往东三百米,发现三个浅坑。”侦察员递上泥块,“像是刚挖过又填上。”

陈启铭接过泥块,指腹搓开表层。土里夹着一点焦黑的橡胶碎片,像是轮胎烧蚀后的残渣。他眯起眼:“日军运输车不会走这条路,除非……有人带路。”

他没再说下去,只将碎片包进油纸,快步返回指挥部。

天近黄昏,指挥部帐篷内油灯刚亮。陈启铭正伏案比对两张地图——一张是李叔留下的旧猎户路草图,另一张是他刚绘制的训练场异常点分布图。门帘忽然被人从外侧掀开一条缝,一道黑影贴着帐篷边缘滑入,未发出半点声响。

是李叔。

他没走正门,而是从后窗翻进,落地时右手指节蹭在铁架上,擦破了一层皮。袖口沾着煤灰,像是刚穿过废弃的铁路涵洞。

“你来得正好。”陈启铭抬眼,声音压得很低。

李叔不语,从怀里掏出一张折叠的油纸,摊在桌上。油纸上是手绘的日军运输路线,三条主干道交汇于南谷口,沿途标注了三处集结点。每处都画着小旗,旗上写着时间:“三日内”。

陈启铭的目光落在南谷口旁的一行小字上:“猎户路非主攻,南谷口有重炮”。

他抬头:“你确认过?”

李叔点头:“我潜入调度站,听见军官说‘炮火准备优先覆盖开阔地’。他们知道你们在南线布雷,也知道你们在西高地设伏。”

陈启铭沉默片刻,手指敲了敲油纸边缘:“这图,你从哪得的?”

“调度站值班室的黑板。”李叔擦了擦手指上的血,“我抄完就走,巡逻队差三十秒到。”

陈启铭重新低头看图。运输路线上的标记与“7-3-9”编号存在对应关系——三处集结点分别标注为“7区”“3线”“9站”,与绊线装置上的编号完全吻合。这不是巧合,是系统性的标记体系。

他猛地想起什么,从抽屉里取出那块橡胶碎片,放在油纸上比对。边缘的烧灼纹路与图上某辆油罐车的标记一致。

“他们不是来破坏的。”他低声说,“他们是来‘画’的。”

李叔皱眉:“什么意思?”

“标记我们的行动路线。”陈启铭指着沙盘,“绊线是记录我们训练路径,这图是记录他们进攻节奏。他们要的不是突袭,是精确打击。”

帐篷外传来脚步声,张猛和赵鸿志几乎同时抵达。张猛一进门就问:“李叔带来了什么?”

陈启铭没答,而是把油纸摊开,手指点在南谷口:“你们看这里。”

赵鸿志俯身细看,眉头立刻皱起:“重炮部署在这里?可我们的情报显示日军炮兵主力还在北线休整。”

“休整是假象。”李叔插话,“我亲眼看见两列装甲列车驶入南谷口隧道,车皮上印着‘特殊运输’字样。”

张猛一拳砸在沙盘边上:“那就打过去!趁他们还没架好炮!”

“打不了。”赵鸿志摇头,“南谷口地势开阔,没有遮蔽,突击队冲不出两百米就会被发现。而且……”他指着图上油罐车标记,“他们带了燃油弹,一旦引燃,整片山坡都会变成火海。”

陈启铭盯着沙盘,手指缓缓移动。他将绊线装置的位置与油纸图上的运输路线叠加,再结合“S-12”频段的监听记录,推演出一条完整的逻辑链:

日军特工渗透至我方训练场,埋设标记装置,记录我军行动规律;

同时,主力部队秘密集结于南谷口,准备以重炮与空中火力协同进攻;

而旧猎户路只是诱饵,真正的主攻方向早已偏移。

“我们被看了三天。”他终于开口,声音冷得像铁,“他们知道我们什么时候训练,知道我们怎么布防,甚至知道我们用什么频率监听。”

帐篷内一片死寂。

张猛咬牙:“那现在怎么办?撤防?”

“不。”陈启铭摇头,“是改防。”

他拿起铅笔,在沙盘南谷口插下一杆黑旗。旗杆刚立稳,忽然轻微一晃,几粒沙土从边缘滑落,正好盖住通往西侧的一段小路。

赵鸿志伸手想拨开,陈启铭拦住他:“别动。”

“为什么?”

“因为敌人也可能看不见。”陈启铭盯着那片被掩埋的路线,“如果他们依赖标记,而标记被遮蔽,他们的炮火就会偏移。”

张猛盯着地图,忽然问:“李叔,你有没有听到他们进攻的具体时间?”

李叔摇头:“只说‘三日内’,但有一句口令——‘风起于南’。”

陈启铭瞳孔微缩。他想起李叔第一次出现时提到的“暴风眼”行动。那是一个代号,现在,它有了新的注解。

“暴风眼不在猎户路。”他缓缓说,“风从南边来。”

赵鸿志立刻反应过来:“他们要用炮火压制南线,逼我们把主力调过去,然后从猎户路侧翼突入?”

“或者相反。”陈启铭纠正,“他们先用猎户路制造压力,等我们分兵,再从南谷口发动总攻。”

张猛握紧大刀:“那就别让他们分兵。我带人去南谷口,炸了他们的炮。”

“你进不去。”赵鸿志冷静道,“那一带全是开阔地,连棵树都没有。你还没靠近,侦察机就会发现。”

“那就等他们自己露头。”张猛瞪眼,“我们守着,他们敢来就打。”

陈启铭看着沙盘,手指在南谷口与猎户路之间来回移动。他知道,敌人已经掌握了他们的节奏,唯一的变数,是让敌人看不懂他们的下一步。

“传令下去。”他终于开口,“训练照常,节奏不变。”

张猛一愣:“还练?”

“练。”陈启铭眼神锐利,“让他们继续看。但今晚起,所有训练路线偏移十五度,雷区布设顺序打乱,夜间巡逻改用双路线交替。”

赵鸿志立刻明白:“你是想让他们记错?”

“记错,或者记乱。”陈启铭点头,“我们不能停,但也不能按他们的预期走。”

李叔看着他,忽然说:“还有一个办法。”

“什么?”

“我可以在调度站再放一次假消息。”李叔低声道,“让他们以为进攻时间推迟。”

陈启铭盯着他:“太危险。你已经暴露过一次。”

“可你们没有时间了。”李叔抬起右手,指节上的擦伤还在渗血,“我还能再走一趟。”

帐篷内再次沉默。油灯的火苗轻轻跳动,映在每个人的脸上。

陈启铭缓缓开口:“假消息可以放,但内容要精确。就说‘燃料不足,延期二十四小时’。”

“他们会查证。”赵鸿志提醒。

“所以消息必须真实。”陈启铭看向李叔,“你得让他们看见空油罐,听见调度员抱怨。”

李叔点头:“我有办法。”

陈启铭最后看向沙盘。黑旗仍插在南谷口,沙土依旧盖着那段小路。他知道,敌人正在某处看着,等着他们做出反应。

而他要做的,是让敌人看不清。

“从现在起。”他站直身体,“所有通信加密升级,使用双层替换码。训练场每两小时更换一次路线标记。南线雷区,改用间歇供电系统,信号灯闪烁频率随机。”

张猛沉声问:“那突击组呢?”

“留在原地。”陈启铭说,“但他们不再走固定路线。今晚开始,每次训练,路径都由抽签决定。”

赵鸿志忽然抬头:“等等。”

他盯着油纸图边缘,那里有一道极细的划痕,形似扭曲的“卍”字。他伸手摸了摸,指尖传来轻微的凹陷感。

“这个符号……”他喃喃,“我在缴获的日军通信本上见过。”

陈启铭立刻凑近:“在哪?”

“背面。”赵鸿志翻过图,“像是某种标记。”

陈启铭取出放大镜,对准符号。在灯下,那道划痕呈现出不规则的断点,像是用刀尖快速刻成。

他忽然想起什么——李叔第一次现身时,袖口滑落,露出的刺青也是这个形状,只是被刀划破。

“这不是符号。”他低声说,“是暗号。”

赵鸿志抬头:“什么意思?”

陈启铭还没回答,李叔忽然伸手,一把将油纸翻面,压在灯下。

“别问。”他说,“知道得越少,越安全。”

帐篷内陷入短暂的静默。油灯的光映在四人脸上,谁都没有动。

陈启铭盯着那道划痕,缓缓开口:“这不是反击。”

“是总攻的前奏。”

他伸手去拿铅笔,准备在日志上记录新的战备指令。笔尖刚触到纸面,帐篷外传来一声短促的敲击——三下,停顿,再两下。

李叔猛地站起,手指按在腰间短枪上。

陈启铭停笔,抬头。

敲击声没有再响。

他的手仍悬在纸上,墨迹在纸面凝成一点,未散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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