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于静室之内的紫袍道人平静地翻阅着日志信息：
从徒弟们的传道经历，到越国的国运兴衰，还有故人的生死病死……
他全都看在眼里。
这两百多年的风风雨雨，足以让凡人们生灭许多个轮回，也足以让一个王朝从兴盛走向灭亡，哪怕是永恒的江山土地，也不免会多出几抹岁月的痕迹。
因此对他而言，这时间也是相当漫长了，遥想前世修仙之时，两百多岁的他也早就修成了元婴！
然而今生却不同，闭关两百多年的他并没有如前世一般突破元婴，而只是依旧保持着最初的金丹修为……
看起来，他好像白白浪费了两百多年的大好时光，既辜负了徒弟们的期待，也空耗了自己的时间和精力，甚至显得所谓新法其实也就那样。
然而实际上却并不是这样：
虽然张彦之还没有突破，但在两百多年的悟道积累下，他其实早就已经站在了突破的节点上……
不，他不止是站在了节点上，而是早就跨越了节点！
在大道的领悟与积累方面，他已经完全超越了金丹的上限，顺利达到了下一个阶段，只要他想，那么下一刻就能一步登天。
但是，在想与不想的问题上，他却又有些犹豫……
正如腐朽的越国在万仙会的帮助下打败了起义军，从而强行延续了统治，并给天下所有被统治阶级都施加了一重决不可能被动摇的森严壁垒一样。
假如自己选择突破，那么一个绝对不可能被撼动的统治秩序就将完全诞生，从此在新法体系之下，除去上层的道果拥有者之外，其余新法修士将再也不能打破壁垒，迎来飞升了……
说真的，假如张彦之还是前世那个孑然一身的“斩魔炼道真君”的话，那么这个有些圣母的理由就显得有些可笑了，毕竟自己修仙就是为了飞升，只要自己能飞升，那还管别人干什么？
死道友不死贫道，这历来就是玄黄界的真理！
可现在，张彦之想的却和以前有些不一样了：
对现在的他而言，飞升成仙固然还是他的终极追求，为了实现这个终极追求，他也不介意献祭一些可有可无的祭品。
但是，假如自己的飞升是建立在从今往后再也没人能飞升的基础上的，那这个决心就有些不容易下了……
说到底，张彦之虽然向来都把自己的利益摆在最高处，但他又从来不是那种真正的魔道中人，他对自己定位一直都是“比较无情的正道修士”，因而做不出太过分的事情。
再者，未来将被他堵死飞升之路的人还不是普通的无关人员，而是抛弃掉一切退路，转而全心全意忠诚于他这位传法真人的所有万仙会门人……
“我，真的要这样背叛掉所有忠诚于我的人吗？”
杀伐果断了两生两世的张彦之，生平第一次有些犹豫不定。
……
越京，市井之间。
一名青袍人漫无目的地走在街上，他一边走着，一边看着街上人潮：
有摊主叫卖杂货，有杂技班子卖艺表演，还有人来人往的行人。
乍一看，城中似乎还有些盛世景象！
但若是你仔细观察，就会发现人们的脸上都或多或少的带着些劫后余生的庆幸之色……
为何？
因为就在不久前，贼军的兵锋差点就打到京城来了！
这要是让贼军进了城，即便他们有些军纪，但也势必会极大影响人们的生活，到时候粮价盐价什么的，指不定得涨到天上去。
所幸屡战屡败的官军这次总算是支楞了一回，在战场上一举击败了二十万贼兵，听说还抓住了贼兵的什么大王，喜得皇帝连着跑太庙里告了三回捷……
“呸！什么官军支楞了一回？简直贪天之功！”
有路边的说书人对身旁不少听众煞有介事道：
“那分明就是仙人发功了！我有个亲戚前些日子刚好在战场边上跑商，据他所说，当时官军本来已经快败了，但忽然又从天上掉下一块陨星，陨星刚好砸在贼军阵后！”
“陨星一砸，贼军士气立马就崩了，跑得满山遍野都是！这个时候，那帮酒囊饭袋的贼配军才趁势杀过去……”
众人听得哗然：
“仙人不是不管咱们凡人的事情吗？这回怎么改性子了？”
说书人撇撇嘴：
“仙人当然不想管，可谁让传法真人就在咱京城里呢？”
“要是真不管，贼军进城后惊扰了真人怎么办……”
众人恍然大悟：
“那岂不是说，只要真人一直住京城里不走，大越就要千秋万代了？”
“那是自然！”
说书人昂首挺胸道：
“只要有真人在，咱们京城爷就是爷！”
京城爷？
人们听得直翻白眼：
大越都烂成什么样子了？还搁这京城爷呢！
甚至不少人暗自嘀咕：
大越要是改朝换代了，指不定还比现在这半死不活的模样好些呢……
不过这话不能说出来，毕竟大越还没亡呢，要是公然发表这等言论，少不得要被当官的扣上一顶“谋逆”的大帽子，届时可就麻烦了。
于是乎，大伙只好一片感慨……
但就在这时，忽然真有人开口问道：
“那要是改朝换代了，你们是愿意还是不愿意呢？”
啊？这也敢问？！
惊讶的众人纷纷侧目，一齐把目光投向了提问的青袍人……
也就是这么一看，众人顿时心下一紧，因为这人的打扮一看就不是凡人……显然，这是一尊万仙会的仙人。
不过紧张归紧张，见是仙人问的而不是凡人问的，众人心下便也缓了缓：
懂了，这是仙人来凡间体察民情了！
而既然是体察民情，那大伙自然也要认真回答……于是在斟酌片刻后，那位说书人小心翼翼地第一个开了口：
“瞧您说的……这大越要是改朝换代了，那贼兵不就入城了？”
“届时咱们的生死全捏在贼兵手里，万一贼兵没有军纪，来个屠城劫掠什么的，那大伙不就惨了吗！”
“而且大越再烂，起码咱们天子脚下还是一片乐土，要是大越真亡了，那恐怕……”
青袍人没有说话。
而见有第一个吃螃蟹了，其余的大伙也是先后犹豫着作出了自己的回答：
“改朝换代之后，新的大越或许会更好，但咱们京城里的人却不一定会更好。”
“与其把希望寄托在改朝换代上，还不如维持现在呢……”
“是啊是啊，京城现在能旱涝保收，改朝换代了可就不一定了……”
总之，大家虽然对越国腐朽的现状感到不满，但毕竟京城是天子脚下，外面哪怕闹得人吃人，也不会少了京城人的一碗饭。
同理，哪怕换上来一个更好的朝廷，京城人的生活水平也不会比现在好到哪去。
所以对京城人而言，未知的变化才是最可怕的，与其去赌一份更好的未来，还不如就维持现状……
青袍人听懂了：
这批京城人虽然不是统治阶级，但他们的利益其实一直都和薛家皇族绑定在一起，薛氏兴，他们就能分口汤，薛氏亡，他们的汤也就没了着落。
这便是既得利益者！
以此推论，其实不止凡人王朝里会有这些人，自家的万仙会里其实也有这些人……比如那些金丹道果的门人。
他们虽然不是自己的亲传弟子，但身据金丹道果的他们，其利益也是天然就和自己绑定在一起的。
假如自己不能进步，那么他们就也不能进步！
越京的凡人们害怕改朝换代会损害自己的利益，万仙会的新法金丹们也害怕传法真人止步不前会导致他们的修为停滞。
如此，两个很简单的选项便呈现在张彦之面前：
“倘若不进步，那么我就将连一个人也保不下来，因为所有人都会被我的上限给卡住。”
“倘若进步了，那么起码还能保住这批最为核心的门人。”
“如此，这个选择题的答案就不必再迟疑不定了……或者应该这么说。”
张彦之慨叹一声：
“不论是多数人飞升之路，还是少数人飞升之路，总之能飞升的就是好路！”
“先飞升了再说！”
心念一动，灵气汇聚……
【锚定二百七十八年，传法真人于凡间悟道，自金丹一步化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