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意渐浓,四合院里的老槐树落叶纷飞。林磊推着自行车走出院门,车把手上挂着一个半旧的帆布包,里面装着这个月省下来的几张工业券和一小包白糖——都是厂里发的福利,他刻意省下来的。
刘海中的刁难越来越频繁,车间的气氛也日渐压抑。林磊深知,光靠那点死工资和厂里福利,想要在这个年代活出个样子来,几乎是不可能的。他需要另辟蹊径,为未来做准备。
鸽子市在城郊结合处的一片废弃厂区里。林磊推着车,远远就看见三三两两的人影在断壁残垣间若隐若现。他故意绕了几圈,确认没人跟踪,这才拐进一条僻静的小巷。
这里的交易都在无声中进行。买卖双方默契地保持距离,眼神交汇即是询价,手指在袖筒里比划着数目。林磊第一次来时还不得要领,现在却已经轻车熟路。
他在几个摊位前徘徊,用工业券换了几斤全国粮票。这些印着“中华人民共和国粮食部”字样的票证比地方粮票金贵得多,到哪里都能用。
“同志,要肥皂吗?”一个裹着头巾的大婶凑过来,压低声音问,“上海产的,香味好得很。”
林磊摇摇头,目光却在搜寻着什么。前几次来,他就听说这里有个叫“票爷”的人物,专门倒腾各种紧俏票证,门路极广。
转了几圈,终于在一个不起眼的角落看到了传闻中的“票爷”。那是个五十多岁的精瘦男人,穿着洗得发白的中山装,戴着一副断了腿用胶布缠着的眼镜,看起来更像是个落魄的知识分子,而不是黑市掮客。
“同志,换票吗?”票爷抬眼看了看林磊,眼神锐利得像刀子。
林磊不动声色地靠近:“有什么票?”
“那要看你要什么票了。”票爷慢条斯理地从怀里掏出一个小本子,里面夹着各式各样的票证——布票、鞋票、烟票、甚至还有一张自行车票。
林磊的心跳加速了几分。他强作镇定:“工业券怎么换?”
票爷眯起眼睛打量了他一会儿:“看你要换什么。全国粮票一比一点五,地方粮票一比二。布票嘛...”他拖长了声音,“要看是哪个厂子的。”
讨价还价的过程像是在打哑谜。两人手指在袖筒里比划着,压低的声音几乎被风吹散。最后林磊用五张工业券换来了七斤全国粮票和三尺布票。
交易完成,票爷突然问:“小伙子,我看你面生,是第一次来吧?”
林磊心里一紧,面上却不动声色:“来过几次,都没见到您老人家。”
票爷笑了笑,露出被烟熏黄的牙齿:“这年头,小心驶得万年船。我看你是个明白人,以后有什么需要的,可以直接来找我。”
说着,他递给林磊一张小纸条,上面写着一个地址和见面时间——每周二下午三点,城南老茶馆。
“记住,”票爷压低声音,“不见生人,不接大单,现金交易,银货两讫。”
林磊点点头,将纸条仔细收好。他知道,这是通往另一个世界的钥匙。
回去的路上,林磊特意绕到城南,找到了那家老茶馆。门面不大,里面摆着几张八仙桌,几个老人正在下象棋。这是个理想的接头地点——人来人往,却不引人注目。
接下来的几个周二,林磊都会准时出现在老茶馆。有时能见到票爷,有时见不到。见面时也不一定交易,更多的是喝茶、下棋、闲聊。票爷似乎很享受这种猫捉老鼠的游戏,也在暗中观察林磊。
“小伙子,在哪个厂子干活啊?”有一次票爷突然问。
林磊谨慎地回答:“第三轧钢厂,学徒工。”
票爷笑了:“不像。你手上的老茧,是老师傅才有的。眼神也不对,学徒工没你这么沉稳。”
林磊心里一惊,面上却不动声色:“家里以前开过修理铺,跟老人学过几年。”
票爷不再追问,转而谈起最近的形势:“听说又要搞运动了,你们厂里怎么样?”
林磊含糊其辞:“抓革命促生产,都一样。”
几次接触后,票爷似乎对林磊放下了戒心。有一天,他突然说:“我这儿有点特别的东西,不知道你有没有兴趣。”
他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皮夹,里面不是常见的票证,而是几张印着外汇券字样的特殊票据。
“这是...”林磊的心跳漏了一拍。
“友谊商店专用。”票爷压低声音,“有了这个,就能买到外面见不到的好东西——进口手表、外国香烟、甚至还有电视机。”
林磊强压下心中的激动。外汇券!这可是这个年代的硬通货,比什么票证都金贵。有了它,不仅能买到紧俏商品,更重要的是,这是通往更大世界的敲门砖。
“怎么换?”林磊尽量让自己的声音保持平静。
票爷报出一个数字,高得令人咋舌。见林磊皱眉,他解释道:“这东西有价无市,搞到手不容易。要不是看你是个实在人,我还不舍得拿出来呢。”
林磊沉吟片刻。价格确实高昂,但他知道这是值得的投资。不仅是为了买东西,更是为了建立起这条珍贵的人脉。
“我要了。”林磊最终下定决心,“不过今天没带够,下周这个时候,还在这里交易。”
票爷满意地笑了:“爽快!我就喜欢和你这样的明白人打交道。”
走出老茶馆,夕阳西下。林磊推着自行车,心里盘算着下一步的计划。外汇券只是开始,他需要更多这样的渠道,为即将到来的变革做准备。
街边的喇叭里正在播放革命歌曲,行人匆匆走过,没有人注意到这个看似普通的年轻工人心中正在酝酿的计划。
林磊抬头望了望灰蒙蒙的天空,嘴角泛起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
风越来越紧了,但他已经找到了避风的方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