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枚鸡蛋,沉甸甸地揣在怀里,带着微弱的温热,却像一团火,灼烫着林磊的胸膛。这不是普通的鸡蛋,这是他用技术换来的奖励,是摆脱纯粹棒子面糊糊的希望,是生活品质一次微不足道却意义重大的提升。
他刻意低着头,加快脚步,只想赶紧回到那间小屋,关起门来,享受这难得的“奢侈”。他甚至已经在脑海里规划好了:一枚煮了直接吃,感受久违的蛋白质香味;剩下四枚,或许可以炒个葱花蛋,哪怕只放一点点油和盐,也绝对是无上的美味…
然而,他刚迈进四合院前院,还没来得及松口气,一个阴恻恻的声音就像等待已久的蜘蛛网,从旁边罩了过来。
“呦,林磊,下班了?”
是三大爷阎埠贵。他正拿着个鸡毛掸子,装模作样地掸着窗台上的灰,但那双眼镜片后的眼睛,却像探照灯一样,精准地锁定了林磊那略显鼓囊的胸口口袋——刚才揣鸡蛋时动作急了点,口袋边缘似乎隐约露出一点垫底的稻草屑。
林磊心里咯噔一下,下意识地侧了侧身,含糊地应了一声:“嗯,三大爷,忙着呢。”脚步不停,就想往后院走。
“哎,等等。”阎埠贵却放下鸡毛掸子,几步凑了过来,脸上堆起那种惯有的、皮笑肉不笑的表情,“看你今天气色不错啊?在厂里…有什么好事?”
他的目光像刷子一样,在林磊脸上和胸口来回扫视。那点稻草屑,或许别人不会注意,但落在阎埠贵这双专门算计人的眼睛里,简直就是黑夜里的萤火虫。
林磊强作镇定:“没啥好事,还是老样子。三大爷,我累了,先回去歇着了。”
“哦?累了?”阎埠贵小眼睛眯得更紧了,忽然抽了抽鼻子,仿佛在空气中嗅到了什么,“咦?我怎么好像闻着…有点腥气?像是…鸡蛋味儿?”
林磊的心猛地一沉。这老家伙,鼻子属狗的?
“三大爷您说笑了,咱院谁家能有鸡蛋味儿啊。”林磊干笑一声,只想赶紧脱身。
但阎埠贵却像是抓住了什么确凿证据,脸上的笑容彻底冷了下来,声音也压低了几分,带着一种抓到把柄的得意和义正辞严:“林磊!你小子不老实!说!你怀里揣着什么?是不是鸡蛋?哪来的?!”
他猛地伸手指着林磊的胸口,声音陡然拔高,足以让前院好几家都听见:“现在什么年景?大家肚子里都缺油水!你哪来的钱买鸡蛋?啊?你一个学徒工,一个月十八块,刚赔了…哦不,刚交了水电费,哪还有闲钱买这金贵东西?你说!是不是干了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投机倒把了?!”
“投机倒把”四个字,像一把冰冷的匕首,直刺过来。在这个年代,这是极其严重的罪名!
几户邻居的门帘悄悄掀开了一条缝,露出窥探的眼睛。
林磊脸色难看,知道瞒不住了,但也绝不能承认是换的,那同样说不清来源。他急中生智,硬着头皮道:“阎埠贵你胡说什么!这是…这是厂里奖励的!”
“奖励?”阎埠贵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嗤笑道,“厂里奖励你鸡蛋?凭什么?就凭你磨那几个狗都不啃的螺母?编瞎话也编得像样点!”
“我修好了一把重要工具,技术科李科长亲自奖励我的!不信你去厂里问!”林磊也豁出去了,声音大了几分,试图用技术科的名头压住他。
“技术科奖励鸡蛋?哈哈哈!”阎埠贵笑得更加夸张,仿佛听到了全世界最好笑的笑话,“奖励张奖状、奖励个搪瓷缸子我信!奖励鸡蛋?闻所未闻!林磊,你这话骗鬼呢!我看你就是思想有问题,走了歪门邪道!”
他越说越激动,仿佛自己就是正义的化身:“不行!这事不能就这么算了!我得为全院的风气负责!我这就去报告厂保卫科!必须查清楚你这鸡蛋的来路!”
说着,他竟然真的转身,急匆匆地就往院外走,看样子是真要去厂里举报!
林磊气得浑身发抖,恨不得冲上去给他一拳。这老东西,自己得不到,就要毁掉!就因为早上收水电费没如愿,就如此睚眦必报!
邻居们的窃窃私语声更大了。
林磊知道,绝不能让他真去保卫科胡扯。保卫科那地方,进去容易出来难,没事也能给你查出点事来。他深吸一口气,冲着阎埠贵的背影大声道:“你去!你现在就去保卫科!找王干事!就说技术科李科长奖励学徒工林磊的鸡蛋来路不明!让保卫科去找李科长对质!我看最后下不来台的是谁!”
他这话喊得中气十足,直接把李科长和王干事(他救助过的那位)的名头都搬了出来。
阎埠贵的脚步猛地顿住了,背影僵硬了一下。
他本质上是个色厉内荏、精于算计的小人。举报一个没根没底的学徒工他敢,但直接牵扯到技术科科长和保卫科干事,他就得掂量掂量了。万一林磊说的是真的,那他岂不是把两个实权人物都得罪死了?以后还想不想在厂里家属院混了?
他僵在原地,进也不是,退也不是,脸上一阵青一阵白。
林磊见状,知道吓住他了,冷哼一声,不再理会,转身快步回了自己家,重重关上了门。
靠在门板上,他能听到外面阎埠贵尴尬的咳嗽声和邻居门帘放下的声音。
一场风波,似乎暂时被压了下去。
但林磊知道,阎埠贵这老小子,绝对咽不下这口气。他不敢明着去厂里举报,但暗地里的小动作,绝对不会少。
【负面情绪 35(来自阎埠贵的算计落空、恼怒与极度不甘)】
提示音响起。
林磊摸了摸怀里依旧完好的五枚鸡蛋,却感觉它们比刚才更沉重了。
在这个院里,想安生地吃个鸡蛋,都难如登天。
他眼神冰冷地看向窗外。
阎埠贵…这事儿,没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