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离寿阳县城约四十里外,矗立着一座炮楼。
这并非孤零零的一个楼,而是一个小型的防御据点。
核心是一座三层半高的主炮楼,由青砖垒砌,上层有垛口和射击孔,底层墙体格外厚实。
炮楼外围,还环绕着两个低矮的环形碉堡,以及一圈拉着铁丝网的壕沟。
这里,原本驻扎着日军一个小分队和伪军一个连,是日军控制周边村庄的重要节点。
但如今,炮楼顶上的膏药旗依旧有气无力地飘着,楼里却只剩下伪军了。
炮楼二层,几个伪军士兵正围着一个炭盆烤火。
一个瘦高个的士兵缩着脖子,忧心忡忡的往外瞄了一眼寂静的田野,低声道:“我说,这皇军走了可有个把月了吧,也没回来咱这儿瞅瞅?”
旁边一个满脸横肉的伪军士兵,揣着手嗤笑一声:“咋?竹竿,你小子是贱皮子不成?没人拿枪顶着你的后脑勺,自在日子过得不舒坦?非得找个小鬼子爹来骂你几句才得劲?”
“不是啊,刘爷,”竹竿连忙辩解,“我是心里头发毛啊。您想啊,以前有太君在,甭管怎么说,咱这心里还有点底。现在倒好,就剩咱们这帮兄弟守这么大个摊子,这万一八路摸过来,可咋整?”
“八路?”老刘不屑地撇撇嘴。
“就那群土八路?穷得叮当响,冬天还穿着单衣草鞋,手里头除了几杆老套筒汉阳造,还有啥?他们敢来碰咱这砖楼?老子借他八个胆!再说了,咱这炮楼,墙厚着呢,他们拿牙啃啊?”
此时,伪军连长钱免腆着肚子从三楼走了下来。
他原本是给本地地主养马的,最擅察言观色,日军来了之后便第一时间投靠过去,靠着溜须拍马和心狠手辣混了个连长。
平日里在乡亲面前作威作福倒是威风八面,但真说到打仗,心里比谁都虚。
“吵吵啥呢?大白天的不够你们闲扯的。”钱免板着脸,“真是没事瞎琢磨。老刘说得没毛病,咱们这炮楼,固若金汤。八路就那几杆破枪,怕个球。只要咱们不出去,他们还能飞进来不成?都把心放肚子里。”
然而,怕什么就来什么。
就在钱免话音落下没多久,炮楼顶上的哨兵连滚爬爬地冲了下来。
“连长!不好了!外面好多八路!把咱们给围了!”
“什么?”钱富贵心里咯噔一下,强作镇定地骂道:“慌什么慌!看清楚有多少人了吗?”
“看不太清,地里沟里,好像到处都是人影,起码得有百十来人吧。”哨兵结结巴巴地说。
钱免和老刘等人连忙扒在射击孔上往外看。
果然,只见炮楼周围的田野里,影影绰绰地出现了不少灰色的人影,他们行动迅捷,利用地形迅速展开,隐隐形成了包围之势。
就在这时,一个洪亮的声音通过铁皮喇叭传了过来,清晰地送入了炮楼每一个伪军的耳中:
“炮楼里的二鬼子们听着,我们是八路军晋东北抗日游击支队,你们已经被包围了。放下武器,出来投降,我们八路军优待俘虏,保证你们的生命安全,负隅顽抗,只有死路一条。”
声音在空旷的田野上回荡,炮楼里的伪军顿时一阵骚动。
“八路真的来了...”
“他们人好多啊...”
“怎么办?连长?”
钱免心里也发慌,但他看了看厚实的墙壁,咬了咬牙,探出射击孔,朝外面喊道:
“外面的八路听着,少他妈吓唬人,老子不是吓大的。有本事你就打进来,想让爷爷投降?做梦!”
钱免话音刚落,外面再次喊道。
“提醒你们一句,我们带来了火炮,给你们最后的机会,立刻投降,否则,我们就开炮了。”
“火炮?”
钱免先是一愣,随即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放你娘的屁,就你们那穷酸样,还火炮?怕是娘们放的响屁炮吧!唬他妈谁呢!”
老刘也在一旁帮腔:“没错,连长,别信他们的,准是诈咱们呢。八路要真有炮,早开炮了,还能跟咱们在这废话?”
这话似乎有理,炮楼里的伪军们稍微安定了一些,都觉得八路军是在虚张声势。
钱免胆子又壮了几分,朝着外面狞笑道:“有炮?你他娘的倒是放一炮给老子听听响啊,吓唬三岁小孩呢?老子就在这楼里等着,看你能把老子咋样!”
……
炮楼外约二百米的一处洼地后面,林川放下望远镜,脸色阴沉。
他身旁,是一营一连长伍乐成,以及重火力连的迫击炮班班长和几名炮手。
两门八二式迫击炮已经架设完毕,炮口昂起,指向远处的炮楼。
“支队长,这帮狗汉奸,不见棺材不掉泪。”一连长气得牙痒痒。
炮兵班长也皱眉道:“看来他们是笃定我们没重武器,铁了心要当缩头乌龟了。”
林川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怒火。
他并非心慈手软,他对这些欺压百姓的伪军没有丝毫怜悯。
他只是心疼那宝贵的迫击炮炮弹。
如今支队家底是厚了,但炮弹这种消耗品,打一发少一发,补充极为困难。
他原本指望靠威慑拿下炮楼,既能缴获物资,又能节省弹药。
现在看来,这如意算盘是打不响了。
“再喊一次话。”林川沉声命令,“告诉他们,这是最后通牒,一分钟内,所有人双手举枪走出来投降,否则,格杀勿论。”
“是!”
喊话战士再次举起喇叭,用尽力气吼道:
“炮楼里面的二鬼子听着,这是你们的最后机会。限你们一分钟内,挂双手举枪出来投降,过时不候,我们就开炮了!”
最后通牒一下,炮楼里出现了短暂的死寂。
“连长,要不...要不咱们...”竹竿声音颤抖,想劝降。
“放屁!”钱免额头上青筋暴起,“他们肯定是在诈我们。坚持住,谁也不准投降,谁敢投降,老子先毙了他!”
老刘也硬着头皮说道:“对,弟兄们别怕,土八路肯定是在诈我们。”
时间,一秒一秒地过去。
一分钟,到了。
洼地后,林川看着毫无动静的炮楼,眼中最后一丝耐心耗尽。
“真是冥顽不灵。”他从牙缝里挤出四个字,随即果断下令:“炮班,目标敌军主炮楼顶层火力点,一号炮,试射一发,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