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人可以瘦到什么程度?
杨铸不知道。
他只是在后世看过某些得了厌食症的主持人和艺人,那副皮包骨头的模样让他记忆尤深。
但他万万没想到,一群从事重体力劳动的成年男人也可以瘦到肋骨都凸出来的程度……配上那一幅幅伛偻成60°的身腰,仿佛行将就木的老妖婆。
一个人可以衣不蔽体到什么程度?
杨铸也不知道。
除去后世那些岛国女老师外,他见过最破烂的穿着,大约就是网络上那些千禧年前后城市流浪者满是油皮和破洞的“拼凑装”了。
但他万万没有想到,一群男人竟然可以沦落到只在腰间围上半截麻布袋的地步……甚至还有一些矿工干脆就是赤身裸体的,唯一可以保暖的,便是身上那一层宛如硬壳的煤灰(不要问为什么气温只有几度的初春这些人却近乎赤身裸体,许多煤井深处的温度能比地面高上十几度)。
一个人可以被欺凌成什么样子?
这个问题不好展开说,但杨铸从来没想到过,一群男人可以在身上被用刀子刻画、或者炭火烫出一个个看不懂意思的文字和图案……他甚至看到有两个矿工的子孙根都被割了半截。
最让他无法接受的,是那一双双近乎灰色的瞳孔。
呆滞、冷漠、绝望、麻木。
看不到半点光彩,仿佛只想着机械地走完这段人生的旅程,尽快进入下一个轮回。
想起那排房子里的女人,杨铸无法想象这群男人究竟遭遇到了什么,才会有这样空洞的眼神。
他自认是个性格凉薄的非好人,但看见眼前这一群人毫无尊严的惨状,却让他莫名地产生了一种难以言喻的悲凉和愤怒。
………………
而此时,依旧瘸着腿的胡永波则是面无表情地看着这群矿工:“我们弟兄来这里的目的已经说了,到底是继续留在这跟狗一样的苟延残喘三五个月后被丢进后山坳里生蛆,还是跟着我们回去,好好吃上十几天的饱饭,然后死之前拉几条小鬼子垫背……你们自己选!”
三铳对着杨铸小声解释道:“一般来说,在鬼子矿井里挖煤的苦力,九成都活不过一年……看这群人的身子骨,起码在这干了大半年了。”
“对于死掉的苦力,小鬼子从来都是一个做法……尸体丢到后山坳的大坑里去喂狼,然后把他们的老婆闺女送进外面的那排房子,糟蹋上几个月后,同样把尸体丢到后山。”
听到“死之前拉几条小鬼子垫背”这几个字,那群宛如木偶般的矿工神情终于有了轻微的变化。
僵硬地扭过头盯着面前的胡永波看了一会儿后,终于有人迈了几步,静静地站在胡永波面前。
虽然一句话没说,但意思很明显——我跟你干。
这幅画面放在一个后世人眼里看来,未免太过扯淡了。
万一胡永波就是忽悠他们的呢?
万一眼前这伙人其实就是一群贩卖猪仔的皮蛇呢?
要知道,这近两三百年来,向南洋和美洲贩卖劳工一直是经久不衰的好生意,为了能掠夺/欺骗足够的劳工,各路人马的手段可谓是无所不用其极。
然而就是有人站出来了,仿佛只要有那么一丝报仇的机会,被骗也无妨。
有了第一个人站出来,刷刷刷地,过半矿工都站了出来。
胡永波灼灼地扫了一圈这些人,微微点了点头,却是冷笑一声:“忘记说了,即便是拉出去送死,也不是每个人都有送死的资格的。”
用下巴努了努坑道一侧的那几具尸体:“我也是矿工出身,所以对这里面的道道门清的很……甩鞭子的监工我已经帮你们解决了,但是你们中间那些不当人的把头,以及把头的门下走狗……麻烦你们自己解决!”
说完,一挥手。
顿时几柄形制各异的小刀便被丢在了地上。
三铳看了一眼有些茫然的杨铸,继续解释道:“矿井里大抵是这世间最残忍,人性最黑暗的地方之一了,无论发生什么都扭曲的怪状都不足为奇。”
“那些没有人性的小鬼子和监工固然千刀万剐,但是矿工里也未必全都是好人了。”
“尤其是那些把头和跟着把头混的狗腿子,为了能讨监工和小鬼子的欢心,为能多活一两年甚至几个月,甚至是能被多分一口食物,那是什么事情都做的出来。”
说着,指了指上面,语气开始冷笑了起来:“八爷,你总归不会以为每个月死掉的那么多矿工,真的全都是出了事故或者是累死的吧?”
“而这些苦力身上的疤痕,以及断掉的子孙根,你以为真的全都是小鬼子和监工干的?”
杨铸看着三铳手指的方向,倒抽一口凉气,难以置信道:“莫非上面的女人……?”
三铳点了点头,语气却森冷无比:“上面的小鬼子需要隔三岔五换换口味,而下面的把头没有女人玩,自然也得给自己找找消遣。”
杨铸觉得自己的三观再一次得到了刷新,他万万没想到人性的恶竟然可以到了突破他想象空间的地步。
正当他被震的头皮发麻的时候,
惊叫传来。
却是几个身穿麻袋的男人被压倒在地,一群瘦弱的连站都站不直的矿工手持尖刀,奋力地与其缠斗着,哪怕身上被反推回来的尖刀割的削肉模糊,也毫不在意。
而胡永波就这么冷眼旁观着,一点出手帮忙的意思都没有。
经历了足足五分钟看上去可笑无比,却又残酷无比的搏杀,随着几声惨呼,在付出两人当场死亡的代价后,那些身穿麻袋的把头终于在围攻之下一命呜呼。
胡永波见状,不置可否地嗯了一声,扫了一眼剩下那小半群始终没有挪动脚步的矿工一眼,当他们是空气似的朝着站出来的那批人挥了挥手:“时间差不多了,跟我上去。”
……………………
半个小时后。
神社门口又多出了数百道被煤灰染黑到看不清五官的身影。
负责统计的小五子走到胡永波身边:“七爷,各路弟兄带出来的苦力清点过一遍了,有四百七十一人。”
胡永波点了点头:“比我预想中的要多一点……开始吧。”
在杨铸的不解中,小五子领命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