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过坑木场和警备队驻扎地,杨铸在明山队员的指引下来到了一处类似于生活区的地方。
看着神社外广场上蹲着十几个被剥的只剩下兜布的小鬼子,和蹲着的近两百号人(当时很多矿山都设有神社这种精神慰藉场所,甚至稍大一点的矿区还会设有小学。)
杨铸忍不住有些奇怪:“怎么会有这么多人?”
驻扎在二龙山煤矿的日军只有一个分队,就算把所有的武装矿警算上,那总人数也就是六十人不到,怎么会有近两百号人蹲在这?
一身鬼子军装的三铳迎了过来:“回八爷的话,这里是小鬼子的职员区,这些都是鬼子职员。”
杨铸扫了扫这片不算大的生活区,还是有些不解:“根据杜冰提供的资料,这二龙山煤矿不过就是个中小型煤矿,拢共也就八百多矿工,哪里需要这么多鬼子员工?”
按照杜冰的说法,当下东北这边的煤矿,都是由华人充当最苦最危险的矿工,而里面的日本雇员主要是电工、机修工、瓦斯检查员等技术工种。
二者的比例一般都是1:10,甚至如果把一些诸如马车夫之类的岗位拿去照顾矿警/伪公署成员的亲戚的话,这个比例甚至可能是1:20。
但哪怕是按照1:10的比例来算,日籍职员的数量撑破天也就80人左右而已。
三铳闻言,脸色阴沉的厉害:“多出来的,是小鬼子的【浮浪】……从外面邀请过来的。”
浮浪?
杨铸一愣。
所谓浮浪,其实就是日本浪人。
说的再直白点,就是无业游民。
不过无业游民也有无业游民的作用,很多浪人本身就是黑龙会的下线。
扫了一圈那群在名山队员枪口下垂头丧气蹲着的浪人,杨铸皱起眉头:“请这些浪人过来干嘛?”
三铳脸色阴沉的快要滴出水来,好半晌才咬着牙说了两个字:“联谊。”
杨铸更加不解了:“联谊?这里是又脏又乱的矿区,有什么好值得跑过来玩的?”
三铳胸口狠狠起伏了几下,却是不答,把杨铸带到不远处一排挂着俱乐部字眼的低矮瓦房里,然后不忍地轻轻推开房门一角:“八爷,你自己看吧。”
杨铸见状,更是疑惑了,当下顺着门缝往里看去。
房间里乱糟糟的,紧促地摆放着四张高低床——这没什么好奇怪的,后世很多工厂也没大方到给职工配备四人间或者六人间。
然而紧着昏暗的灯光往床上看去,杨铸却是头皮发炸,一阵杀意涌上心来,恨不得现在就操着刀子把那群人渣剁成肉渣。
每张床上都靠躺着一个女人,拥盖着的被子一角露出来的淤青胳膊、凌乱的头发、满是伤痕的脸蛋,以及那一双双空洞麻木的眼睛。
杨铸要是再猜不到这些女人遭受了怎样的折磨,以及那所谓的“联谊”是怎么回事的话,那他完全可以抹脖子了。
我CNNND俱乐部!
这CNTMD慰安所!
看着杨铸眼里透出宛如实质的杀气,三铳面无表情地将木门合上:“这是宋水香特意留给你看的,免得你事后怪他……这些女人都是那些死掉矿工的媳妇或者姐妹。”
“事实上,正是因为我们进来的时候,那些鬼子雇员和浮浪正在这边糟蹋媳妇,甚至那支鬼子分队也是,因此受慑于宋水香衣服上的大尉军衔,这些畜生在慌乱之下,才会被我们这么容易制服……一开始,他们还以为我们是为了疏于职守的事情想要惩戒他们。”
杨铸仿若未闻,只是默默数着房间:“这一整排房间全是?”
三铳自然知道他问的是什么,难堪地点了点头:“一整排都是。”
一拍大约有七间房,按照一间房八人来算,那就是五十六名妇女。
杨铸语气冷森:“好,很好,很好!”
虽然贞洁这玩意放在后世几乎等同于笑话,媚洋成风的EZgirl更是享誉全球。
但杨铸很清楚,当下跟后世是不同的,完全不同。
所以,他宁愿他们这些人是真刀真枪地杀进来的,而不是撞这种狗屁的大运!
将视线转向神社面前的那群畜生,杨铸语气里带着浓浓的不悦:“既然已经把人控制住了,老渣为什么不把这些垃圾处理掉,等着他们找机会反抗么?”
三铳闻言,摇了摇头:“八爷误会了,虽然弟兄们都想立刻把这些鬼子打成马蜂窝,但是现在却是不成的……他们还有用。”
杨铸瞅了一眼他:“还有什么用,留着浪费粮食么?”
他以为这是十一军这几年留下来的传统,也就是所谓的缴枪不杀。
作为一个后世人,他一直认为我党的优待俘虏政策有些过于宽松了,那些身为同胞的国军也就罢了,可是那些鬼子被俘后也照样精心照顾,甚至把战士们原本就不宽裕的粮食好吃好喝伺候着,为的就是想要图个好名声,这未免让他在情感上难以接受。
三铳感受到杨铸浓浓的不满,苦笑一声,挠了挠头,却不知道一下子该如何解释,只能指了指远处那条通往斜井的窄轨:“我嘴笨,不知道该怎么说,不过宋水香之前有交代,让我陪着你去矿井里走一走,看一看……等八爷你全程看下来,就知道为什么了。”
去矿井里看一看?
杨铸这才想起来,他们这次偷袭二龙山煤矿是为了补充兵源。
而那些兵源,当下全在矿井里窝着呢。
当下点了点头,一言不发地朝着斜井口的绞车走去。
………………
哐嘡一声。
绞车在低沉的电流声中逐渐下降,足足将近两分钟才落地。
甫一落地,沉闷而浑浊的空气迎面扑来,激得杨铸鼻口一阵不适。
看着周围宛如蚂蚁洞穴一般的数个简陋通道,杨铸扭头看了看身边的三铳。
三铳对此似乎很有经验,稍微打量了一下,便指着西北方某个留着个不起眼鬼画符的洞口一指:“那是七爷他们留下的记号,往这边走。”
与刻意被留在办公区“了解情况”的杨铸不同,胡永波他们一进矿区,立马就直奔目的地,因此前后虽然只差十几分钟,但杨铸却连人家的尾灯都看不到。
见到杨铸大踏步地朝着那处矮仄到需要自己弯下腰的洞口走去,三铳赶紧拉住了他,指了指他脚下:“八爷,下去之前,最好先把裤脚挽起来,不然新裤子弄脏了,挺可惜的。”
说着,犹豫了一下,补充道:“还有,一会儿到了地方,八爷您最好先别说话,有什么疑问稍后直接问七爷就是了——七爷他们处理这种事有经验,要是贸然发话,乱了场面就不好了。”
杨铸虽然不知道三铳为什么会特意嘱咐这些话,但想了想,还是点头答应了。
事实证明,“听人劝,吃饱饭”这句老话自有其道理。
不到五分钟,杨铸就知道三铳为什么要提醒他先把裤脚挽起来了。
后世的矿井内部是什么样子的杨铸不知道,但当下的煤矿矿井里,里面却充斥着娟娟水流。
水是黑色的,还混杂着屎尿的腥臊。
有些地段黑水只是宛如一条自然形成的臭水沟,从道路一侧哗哗淌过,
但有些地段,黑水却直接阻塞成了一滩没过膝盖的脏水塘子,上面没有任何可以通行的木板,除了硬淌过去,别无他法——如果还保留着后世的习惯的话,淌过这滩黑水,身上的鞋袜和裤子大抵是不能再要了。
然儿处处渗出来的脏水只是一方面,
随着这处明显朝下的通道越来越狭窄,温度也越来越湿热了起来,
仅仅只是走了十多分钟,杨铸就感觉自己从刚刚回温至三四度的东北早春,一下子误闯到了六七月份的山城。
潮湿、炎热、沉闷。
唯一的区别,就是这股沉闷不仅仅是来源于逐渐升高的气温,更多的源于空气的淤塞。
抹去额头上不自觉涌出的汗珠,热的直接把衣服上的纽扣全部解开后,杨铸甩了甩有些晕沉沉地脑袋,重重喘了几口气,正想询问究竟什么时候能到的时候……
却见三铳快步往前两步,把杨铸护在了身后,低声道:“到了。”
一阵浓重的血腥味传来,却是前方一处分岔口处躺着几具尸体,然如垃圾般随手丢在了通道一角。
尸体身上就披着件简单的齐肩短褂,面容有点脏,看不出是什么身份。
从脖子处的伤口来看,应该是被人用刀子割了喉。
杨铸皱了皱眉。
不是说过来补充兵源的么?
难道说胡永波他们胡子的性子又犯了,玩一手杀鸡儆猴,杀几个人示示威,然后跟国民党拉壮丁似的,强征别人入伍?
可这样的做法,就算你把矿上的八百多号人全拉进来,又有什么战斗力可言?
正自不满间,随着角度变化,杨铸看见了分岔处小广场上密密麻麻的人头。
几乎不用刻意分辨,杨铸一眼就知道那些人绝对是矿工。
然而当他的目光落在那群矿工身上时,
身形仿佛撞上了一堵无形的墙,脚下硬生生停住。
一股难以言喻的愤怒涌上了心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