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直到日上三竿,夜里又吐了好几次的杨铸,才被三铳钻进骡车里拍醒。
任由对方解开眼罩,杨铸活动了一下手脚,跳下骡车。
“这是……哪儿?”
看着几十名名山队员一脸疲惫地将伤员从简易雪橇上搀扶起来,杨铸不解地环视了一下依旧白雪皑皑的山头,全然不知道这伙土匪为什么要在这里停下来。
三铳面无表情地看了他一眼,布满血丝的眼里不加掩饰地透露出一丝提防:“这里具体是哪儿暂时不能告诉你,你只需要知道,这是咱们的一处密营……距离桦川县城超过八十里地就可以了。”
八十里!!
杨铸吓了一跳。
虽然根据后世的资料,华夏军人一度被奉为轻步兵巅峰,飞夺泸定桥的时候红四团甚至能在一昼夜奔袭120公里,堪称非人类典范。
然而公正的来讲,西南虽然都是崎岖的山路,但论及道路的难走程度和行军所需要耗费的体力,依旧还是无法跟残雪没过半截小腿的东北山林相提并论。
况且……
一边是有着崇高理想的人民子弟兵,一边是打家劫舍的远东胡子,两者在精神毅力上也完全没有可比性好不好。
所以,虽然路程只有红四团的1/3,但一夜之间急行八十里雪路,实在太过夸张了。
这货一定是在糊弄自己!
杨铸虽然没什么社会经验,但三铳眼里的堤防之色实在是太过明显,加之昨晚胡永波又让人给他戴上了眼套,不想让杨铸知晓这处营地的具体方位意图实在再明显不过了。
切~!
我就知道这些胡子不会那么容易相信一个陌生人的。
还入山门……我呸!
无所谓地耸了耸肩,杨铸却是有些好奇地四处打量了起来:“话说咱们这秘营也真够隐蔽的啊,我到现在都还没瞅见屋子在哪儿。”
既然纳了投名状,那至少从名义上来说,杨铸如今也算是明山队的一份子了,因此用上“咱们”这种称呼,倒也不算突兀。
三铳见到他这幅好奇宝宝般的架势,眉头忍不住稍稍皱了皱,闷了好半天声,这才有些不情愿地指了指那些伤员的方向:“这里之前是备用营地,加上如今雪还没化开,自然有些不好找……诺,那里就是了。”
咦?
看着那些伤员在同伙的搀扶下,一拐一拐地很快就诡异地消失在雪地里,杨铸大为惊奇,赶紧加快了脚步一探究竟。
三铳见状,也不拦着他,鼻子里不轻不重地哼了一声,旋即跟了上去……
………………
所谓秘营,说白了就是设置在户外隐秘处的秘密基地。
从某种程度上,跟那些猎户在山里建的安全屋差不多。
如今的东北,情况跟华北、晋察冀等地区都不一样。
远东是日本极为看重的战略地区,有着关东军这支打老虎坐镇,不管是哪方势力,想要在这里建立根据地无疑是MAX级的地狱副本,几乎不存在可能性。
因此,几年的持续高压围剿之下,如今不管是远东抗联也好,各地的胡子也好,除了乖乖躲在山上、偶尔下山打打劫、伏击一下运输队外,便再也没有什么更多的选择了。
所以,这些隐藏在荒郊野外的秘营,也就成了各方反抗势力实际上的大本营,还是得防范伪军警察搜山,隔三岔五一换的那种。
在这样的情况下,一座秘营修的隐不隐蔽,自然就成了最重要的考量。
………………
啧啧啧~
我是说怎么刚才瞅了半天都没看见有房子啊,闹了半天挖的是地窝子啊!
方位选的不错,大部分都是向阳的山坡。
窝子挖的不深,就是不到两米的高度,刚刚够一个成年男性正常出入,可谓是舒适性全无……不过也难怪,这是躲命的地方,安全第一,挖出太多的土方会导致地形不自然,很容易被经验丰富的老手看出破绽。
不过土窝子里该做的防护还是做了的。
小长方形的布局,房顶和四周的墙体都由实打实的原木垒成,除非是遇到炮火袭击,否则基本不用担心土方坍塌。
还有地上部分,外延出来的,兼具通风和观察功能的伪装棚不但露出部分极低,只有三四十公分不说,上面还铺洒了厚厚一层落叶和土层,看上去就是一个全然不起眼的小土坡。
加上自然生长出来的苔藓和杂草,别说如今还有残雪掩盖了,就算没有,哪怕你就身在咫尺,也有极大的可能性发现不了其中的猫腻。
总之一句话,除非是有人告密或者你被人咬住,否则寻常人几乎不太可能发现这个由几十个土窝子星状连成的地下秘营。
啧啧啧,也不知道是谁设计出来的,这要是放在后世,拿个土木工程的硕士简直是轻而易举。
走在狭窄蜿蜒的地下通道中,杨铸简直是佩服的不行。
想了想后,扭身好奇地看着身后的三铳:“铳哥,我有点不太明白,我瞅着咱这些土窝子里有些不都烧着火炕么,外加还要烧水做饭啥的……那些烟是怎么处理的,外面咋一点都没看到?”
外表造的隐蔽也就罢了,可是连最起码的生活迹象都没暴露出半点,这才是真正牛逼的地方。
察觉到这一点后,某个理工男对于那个设计者何止是佩服,简直是有些崇拜了。
孰料三铳只是看了他一眼,闷闷地回了一声:“不知道。”
说罢,便寻了间小二进堂的屋子推门而入:“这段时间你就住这屋了……隔壁就是我,有啥事吱唤一声。”
屋子不大,只有十多平米的样子。
跟一路走来看到的那些土窝子不一样,屋里没有用稻杆和兽皮混搭成的大通铺,而是摆着一张简易木床……看得出来,这应该是给那些骨干准备的小单间。
嗯……
好吧,杨铸昨晚好歹也是救了这伙人一命,加上又是个读书人,入了山门后给他这种待遇貌似也说的通。
但杨铸可没单纯到以为就仅仅只是如此了。
没看见这种屋子,木门上连个栓锁都没有么?
可谓是私密性全无,任谁都可以随时随地推门而入。
再加上三铳这货就住在隔壁……这里面的意思还不够明显?
扫了一眼木门,杨铸心里一阵愠怒。
好歹自己昨晚上也救了你们一会,又被逼着交纳投名状,结果你们还是用这一幅软禁犯人似的态度对待我?
尼玛,做人要有点起码的底线好不好!
既然这样,当初何必非要逼着我入伙?
不过杨铸很聪明的没把话挑破,而是摸了摸自己的肚子:“铳哥,话说有吃的没有,我这肚子都快饿扁了。”
东北的初春气温寒冷,热量消耗本来就大,加上昨晚某人又大吐特吐了好几回,差点没把苦胆给吐出来,胃里早就空空荡荡了。
三铳看了他一眼,有些好奇眼前这个明显是第一次见血的菜鸟公子哥儿竟然能这么快回复胃口……队里的不少兄弟第一次见血后,或许当场吐的没有杨铸这么厉害,但事后没有个两三天,却是一口饭菜都吃不下去。
“等着……别乱跑。”
三铳面无表情地转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