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日,五月二十八。
下午时分,路铭和几名镖手风尘仆仆押运着十二车货物进了城,到城西安远镖局指定的目的地交差过后,成功领取了这趟出行的额外报酬:十二两银子,十二斤干肉,十二斤面粉,再加上挂职镖手每月固定的五两银子。
这一行结识的其余几名镖手同行再三邀约路铭去聚餐,大家一起好好吃一顿,再去寻个花楼狎妓,放松放松。
据说最近因为飞熊匪军动乱,大量难民涌入黑石城的缘故,城中新来了不少的雏妓,价格比往常也便宜了许多。
但眼下日子过得并不算安稳,路铭对这些玩乐暂时并没多少兴趣,再加上出门两天,由于夏季的高温袭来,以及衣袍下一直未脱去的防身软甲,他现在只想赶紧回家洗个澡,换身衣服,这对于他来说才算是放松。
于是和众人简单告别后,路铭便拎着全部东西匆匆往家赶。
黄昏将近,天空的云层仿佛火烧过一般,红彤彤的覆盖在天际,夏季的热浪在空气中涌动。
路铭大步穿梭在黑石城大街小巷中,尽量抄近路走直线。
他家的位置在城东外围边缘,如若不抄近路,恐怕得走到晚上才能归家。
半个时辰后,大约刚过酉时,路铭走入了弄云坊。
这里房屋低矮,街道狭窄,巷弄杂乱,是黑石城外城区的一处贫民窟。
沿街可以看到不少面黄肌瘦的少女孩童眼神茫然的盘坐在屋檐下,面前地上用黑炭写着:三百铜板卖身葬父、四百铜板卖身葬母、二百铜板卖身……等字样。
许多狭巷前挂着竹席,巷弄后传来一阵阵交易过程中的尖锐叫声。
偶尔可见无人处理的尸体被扒光了衣服,扔在街旁臭水沟中,白胖的蛆虫密集如麻,在尸体上肆意穿梭。
空气中飘荡着一股酸汗臭,屎尿臭,尸体腐烂的臭味……
路铭不是第一次在黑石城看见这种场景,只不过最近这段时间变多了而已。
要说麻木倒也不至于,才来到这世道几个月而已,前世的生存环境他仍旧记忆犹新,虽然生活奋斗不易,但是生存温饱并没有任何问题,生存环境比这黑石城好了上万倍,路铭现如今看见这些画面,心中仍旧难免会有所触动感慨。
所以他只有尽量不去多看,埋头走自己的路。
啪嗒!
突然,进入一条窄街时,一阵风吹过,旁边小巷前挂着遮羞的竹席掉落在地。
路铭下意识顿停步侧头,只见竹席后狭窄的巷子里,两个肤色古铜的大汉正呈“比”字状站立。
两人都是圆脸,络腮胡,二人目光一怔,同时扭头朝着路铭看来。
三目相对,气氛顿时凝固。
夏日黄昏炎热的空气降到了冰点,只有阵风仍旧拂动,空气中有一阵阵屎臭味飘来。
“看什么看?信不信老子弄死你!”扶墙站着的男人第一个反应过来,恼羞成怒的冲着路铭大声咆哮,看这气势,若非是自己正被钉住,硬控在了原地无法动弹,恐怕都要朝路铭扑打过来了。
“不好意思。”路铭没想到竟会在这地方意外看见川剧,冷冷说了一句,正要扭头继续赶路,却见巷子里的两个大汉突然瞪眼如铜铃,眼神中流露出一抹恐惧。
路铭也在这刹那间看见了这两个大汉眼瞳中倒映出的一缕寒光。
背后有兵刃袭来!
五月天,原本浑身热汗的路铭顿时只觉背脊一阵发寒!
砰!
路铭来不及扭头,赶紧鼓动周身气血,全部力道灌注手腕,反手猛然将一只手中的十二斤干肉包裹朝着脑后刀风袭来的方向砸击了过去。
哐当!
背后悄然扑杀来的男人没想到路铭的反应会这么快,此人为了隐蔽偷袭,减少动静避免被路铭发现,并未爆发出全部力道,此刻一不留神,被路铭突然全力爆发投来的坚硬干肉击打在了小臂内关穴,经络穴位瞬间酸麻,力气顿消,手中的短刀也掉在了地上。
路铭抓住机会转过身,只见袭击者是个相貌平平的精瘦男子,他与此人并不认识,走在大街上人来人往,他也一直没留意到此人竟是在刻意尾随自己。
“快跑!”
“天老爷嘞!又要杀人了!”
窄街上,周围来往的寥寥几个行人和地上坐着的乞儿顿时惊呼,纷纷匆忙散开,但一个个却并未彻底逃走,竟是躲在街头远处探头观望。
无论哪个世道,街头永远都少不了吃瓜看热闹的人。
路铭不敢有任何停留,见那男人二话不说,弯腰要去捡地上的短刀,当即抓住机会大步狂冲,欺身猛进,一招破海式‘玄龟破浪’,全身力道灌注足尖,朝着精瘦男子耳下翳风穴抽踢而去。
男人半蹲下去的身形竟是个诱敌长入的虚招,此人居然早有防备,半弯下的腰一个虚晃骤然弹起,力道经臀腿,传腰椎,送至肩背,一条右臂瞬间仿佛钢鞭,自下而上朝着路铭抽踢来的大腿内侧凶猛迎击而去。
这瞬间空气竟也被抽出了呜呜锐响!
山猿武馆,通背拳!
至少是明劲中期的劲力!
路铭心头一惊,由于之前武师会的切磋,以及近来不少武馆陆续上门踢馆的缘故,他认出来了此人的路数。
但此刻招数已老,力气全注,他人在半空,也已无法收力变招。
砰!
眨眼,拳腿相接,竟是发出一声爆响,似是有什么东西被这一拳打得爆开,路铭大腿内侧软肉一震,传来一阵刺骨的酸麻。
但与此同时,却见他裤腿中猛地溅射出来一股白灰!
直接箭射了男人满脸!
大部分都射在了他口鼻之中!
这正是路铭从黑皮裤庞娟那里学来的防身技巧,用鱼鳔灌注入生石灰和空气,隐藏在裤腿之中。
“啊啊!忒!狗杂种!点子阴毒!并肩子上!”那男人本以为自己以静击动,以硬击软必能得手,却没想到路铭裤腿里竟还藏着更阴的暗手,当即蹭蹭蹭接连倒退七八步,一边面孔扭曲的吐着生石灰,一边忍着火辣辣的刺痛大声呼叫支援。
路铭吃痛,倒退四五步,背贴着墙根刚刚稳住身形,还未来得及揉腿,又见一道灰衣人影不知何时出现在了对侧的屋顶上,自上而下一拳朝着他头顶天灵轰击了下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