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屿一行人便在獠牙岛的据点暂住了下来。
帮众对他们的警惕几乎刻在脸上,白屿对此视若无睹。
“外面的空气,就算带着股腐烂海藻的味儿,也比基地里那消毒水的味道闻着真切。”
白屿深吸一口咸腥的海风,对陈央说道。
陈央晃了晃从不离身的酒壶,嘿嘿一笑:“那是,不然我这把老骨头干嘛老想着往外跑?可惜这地方没啥好酒,尽是些劣质勾兑货,剌嗓子。”
他俩看似闲散的在沙滩漫步,但敏锐地观察到许多信息。
这个野蛮生长的势力内部,却有着一套极其严苛且运行有效的规则。
赏金猎人们获取的食物、净水、乃至源能结晶,都严格依据捕猎贡献分配,无人敢逾矩。
受伤的成员会被优先安置,得到虽简陋却尽力的救治。
白屿甚至看到几个半大的孩子在不远处追逐打闹,旁边有老人看顾——这些孩子,由整个帮派共同抚养保护。
这种在末日废土中罕见的秩序感,让白屿对赵鲨其人的管理能力有了新的评估。
陈央还用一瓶烈酒,撬开了一位老赏金猎人的嘴。
老人几口酒下肚,话匣子也打开了,浑浊的眼睛里泛起回忆与愤懑:“排外?哼,能怪我们吗?三年前,龙城来的那支什么‘科考队’,嘴上说得好听,他妈的就是冲资源来的…从那以后,鲨爷就立了死规矩,任何外面的船,不经允许靠近獠牙岛,直接炮火招呼!你们…‘黑帆’的名头是大,但兄弟们心里都打着鼓,怕又是一群披着人皮的豺狼!”
陈央不断附和,情绪价值拉满。
接下来,时间就在等待中流逝。
第八日。
据点核心,赵鲨皱着的眉,压得让其他人喘不过气。
赵鲨本人如同一头困在笼中的焦躁凶兽,不断在狭小的空间内踱步,金属义足沉重地敲击着钢板地面,发出“咚…咚…”的闷响。
他仅存的左手反复握紧又松开。
副手嘴巴张合数次,终于忍不住上前道:“鲨爷,这都第八天了…一点消息没有。他们…会不会是在耍我们?或者…这根本就是个套?”
赵鲨猛地停下脚步,只是用力揉按着突突直跳的太阳穴,声音因缺乏睡眠而沙哑不堪:
“耍我们?图什么?那个叫白屿的年轻人只是启灵境,却是所有人的头,你再看他身边那些人,尤其是那个玩水的家伙…心湖境,而且是顶尖的那种!这种人物,派出来就为了耍我们一个偏远海岛的帮派?”
副手看着首领这般模样,到了嘴边的“要不要先下手控制住他们几个人”的建议,又硬生生咽了回去。
他知道,此刻任何对那伙人的敌意行动,都可能彻底掐灭老大心中那点希望之光。
就在这时——
“呜——呜——!”
尖锐的警报声撕裂了海岛的宁静!
舱室内所有人脸色骤变。
“怎么回事?!”赵鲨猛地弹起,一把抓过靠在墙边的链锯斧。
“天空!有飞行器高速接近!”门外传来帮众声嘶力竭的喊叫。
赵鲨如同炮弹般冲出舱室,抬头望去。
只见昏黄的云层之下,一架喷涂着骷髅标志的大型武装运输机,正带着巨大的轰鸣声,以一种不容置疑的姿态悬停在獠牙岛上空,强劲的气流吹得地面飞沙走石,帮众们几乎睁不开眼。
“暗影之帆…!”有人失声惊呼。
赵鲨的心脏瞬间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他猛地扭头,在纷乱的人群中寻找白屿的身影。
白屿和陈央就站在不远处的空地上,衣角在狂风中猎猎作响。
感受到赵鲨的目光,白屿极其轻微地点了一下头。
这一个动作,让赵鲨全身的血液仿佛瞬间冲上头顶,又骤然冰冷下来。
希望和恐惧两种情绪猛烈交织,几乎将他撕裂。
运输机舱门打开,放下悬梯,四道身影依次走出。
他们身着风格各异但同样精良的作战服,周身散发着渊渟岳峙般的强大气息,赫然是四位心湖境的强者!
这是,暗影之帆的四大堂主!
这四人,无一例外,都是在赏金猎人圈子里声名赫赫的人物。
整个獠牙岛瞬间鸦雀无声。
所有海牙帮众都目瞪口呆,内心掀起惊涛骇浪。
平日里,暗影之帆一位堂主亲临,已是了不得的大事,足以让周边海域所有势力严阵以待。
如今四大堂主齐聚,这阵仗简直骇人听闻!
更让他们惊掉下巴的是,这四位堪称一方霸主的大人物,在下机之后,目光扫视一圈,竟齐刷刷地走向那位一直沉默寡言的年轻人——白屿。
四人来到白屿面前,动作整齐划一,单膝触地,低头沉声道:
“大人,您吩咐的事情,已经办妥。人…带来了。”
这份极致的恭敬,让所有目睹此景的海牙帮众,包括赵鲨都感到一阵眩晕和难以置信,看向白屿的目光里充满了彻底的敬畏与惊疑。
其中一位心渊低语途径的堂主,用细微的精神波动向白屿传音:
「大人,目标确认已于多年前死亡。系龙城几个家族纨绔子弟玩'游戏'所为,事后隐瞒。涉事者目前已全部擒获。为以防万一,我等还寻得一名容貌、年龄相仿之女子,可作替代,以安抚目标情绪,避免其情绪崩溃引发骚乱。请问,是告知真相,还是…使用替代方案?」
白屿的目光越过跪地的堂主,落在后方那架运输机敞开的舱门上。
里面隐约可见一个冰冷的金属方盒,以及几个被特殊镣铐锁住、瑟瑟发抖的男子。
「告诉他真相。」
「是。」
「把那个用来顶替的女人放了。」
「遵命。」
那位堂主眼中灰芒一闪,起身,转向脸色已苍白如纸的赵鲨。
“赵鲨,你的女儿赵小雅早已死亡,在龙城第三卫星城郊外,被林、王、李三家子弟狩猎时误杀。遗体已火化,骨灰在此。涉事者已擒获。”
话音落下,赵鲨身体剧烈地晃了一下,仿佛被一柄无形的重锤狠狠砸中胸口。
他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得一干二净,眼神中的光芒迅速黯淡、碎裂,最终只剩下一片死寂的空洞。
他几乎是凭借着本能,踉跄着一步步走向舱门,颤抖得如同风中残叶的双手,小心翼翼捧起那个冰冷的盒子。
他紧紧地将骨灰盒搂在怀里,仿佛那是世间最珍贵的宝物,喉咙里发出几声破碎的哽咽,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他没有看那些被押下来的纨绔子弟,只是抱着盒子,失魂落魄地地挪向自己的舱室,背影佝偻得像是瞬间被抽走了所有的脊梁。
海牙帮的众人全都懵了,不知所措地站在原地。
暗影之帆的堂主们看向白屿,用目光请示下一步行动。
白屿:“等着。”
辽阔的海滩上,只剩下风声和海浪不知疲倦的拍岸声。
时间在这一刻仿佛变得粘稠而缓慢。
不知过了多久,终于,从赵鲨房间里,猛地传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嚎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