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七点半。
县城东,国营饭店。
八方桌上,摆着六个菜,两个荤菜,两个素菜,一个凉菜,一个汤。
而桌旁,则坐着七道身影。
除了阮家驹与赵国强两兄弟外,还有跟贺卫国坐在同一侧的韩晓娟,以及对面坐着的冒庆才与李燕二人。
冒庆才自然是贺卫国让赵国庆去通知过来的。
至于李燕……!
却是赶上了。
原来,赵国庆去县一中通知冒庆才时,刚好她也在,这小子也不知道哪根筋搭错了,冒庆才在一旁提了一嘴,他便顺嘴将她也给叫上了。
弄得当下的贺卫国,是要多尴尬就有多尴尬。
倒是坐在他身旁的韩晓娟,却是跟对面的李燕大眼瞪小眼,似乎正在用犀利的眼神“交锋”。
为了缓解尴尬,贺卫国只得端起了酒杯:“来来来……我以茶代酒敬大家一杯!”
“感谢诸位能够帮助我办好了《沅水》!没有你们,也就没有我贺卫国今天!我干了!”
说完这话,贺卫国就一口闷掉了杯中的茶水。
他倒不是不愿喝酒,实在是这段时间上边盯得紧,为了避免麻烦,酒就免了。
不仅他没有喝酒,其他人也没喝。
就连今天的践行宴,也是一切从简。
而在三杯“茶”入肚之后,贺卫国便笑着招呼大家:“来来来!大家吃菜!吃菜!”
话落,众人便拾起了筷子,有说有笑的闲聊了起来。
时间一点点过去,尽管大家没有喝酒,但或许是因为践行宴的缘故,大家也都往敞开了说了。
赵国庆这时端起酒杯,他对着贺卫国说道:“主编!在这编辑部里,我佩服的就是你了!真的!我真心佩服您!一开始,我的确有些担忧,但是后来……《沅水》得以顺利发行,甚至一度发行超过三万份,我是真没想到……”
“就当我以为咱们的《沅水》要冲出沅水县时……没想到……没想到……上边居然将《沅水》停刊了!他们究竟是怎么想的?好好的一份地方小报,就这么……就这么……”
“咳咳……行了!别再说了!都过去了!”
就当赵国庆“歇斯底里”发泄心中的“怨气”时,一旁,作为哥哥的赵国强,赶紧拉了拉他,打断其话,提醒道。
而此时此刻,听完赵国庆这话的其他人,也都纷纷沉默了下来。
赵国庆这话,却是话糙理不糙。
但是现实就是这样,大势所趋,根本没办法去阻挡。
“咳咳……”
数十个呼吸后,赵国强不由轻轻咳嗽了一声,他叹了口气,说道:“主编,您也别怪他,这几天他心里不好过,就在前天,李主编找他谈话了,编辑部岗位要调整,国庆只怕要被调回文化馆了!”
“哎……我也要调走了!不过不是回文化馆,是去农业局!算是降了半级吧!”一旁,阮家驹也沉沉的叹息了一声,对着大家说道。
“啊……老阮,你也……要被调走?那咱们《沅水》编辑部,岂不是就只剩下我和晓娟同志啦?”
赵国强“啊”了一声,大为震惊,而其他人也纷纷看向了他。
“老阮!你说的是真的?是不是……因为我,你才?”贺卫国赶紧追问了一句。
然而阮家驹摇了摇头:“不!是我主动申请的!我打算回农机站去!”
阮家驹这番话把大家都给说沉默了。
接下来的时间,众人都刻意避开了这个沉重话题,聊起了最近刚刚出来的高考成绩。
由于是先填志愿,再出高考分数,所以在录取上,是有后很大弊端的。
再加上,现在的高考录取率本就极低,加上专科,也就百分之八左右,甚至比这更低。
所以,历年来,沅水县能够考上的,大约也就是百十来人。
然而今年,包含中专师范等在内,光是县一中就考上了五十多人。
而各公社中学,也平均有十来人考上。
可以说,今年,沅水县高考,战绩颇丰。
这其中原因,除了国家新增招收中专师范及技校生外,或许还有着《沅水》的一份功劳。
不过这已经不重要了。
《沅水》已经成为了过去。
尽管大家都为此“耿耿于怀”,但那又怎样了!
…………
晚上八点半,践行宴散场。
望着赵国强三人逐渐远去,贺卫国不禁轻声念叨:“聚散终有时!再见亦有期!三位……保重!”
“踏踏踏……”
身后,一阵脚步声传来。
贺卫国没有转过身去,他静静地站在那,就站在国营饭店门口的路灯下。
片刻后,冒庆才顿然出现在了他身旁。
“那丫头,你打算怎么办?就一直这么拖着吗?”
“您是知晓的,我只把她当成亲妹妹一样看待!而且……去了银城地委后,或许……时间一长,说不定哪天,她也就想通了!”
“哎……但愿吧!”冒庆才轻叹了一声,沉默了一会,偏过头来,看向了贺卫国。
“我想继续把《沅水》办下去,你觉得怎么样?”
听到这话,贺卫国似乎并未感到任何意外:“您……一切小心,发行量别太大,但最好是别发行,油印成补习资料即可!”
“我知道!有李燕帮我,不会出问题的!不过……”
“算啦!”
“钱不够吗?您补习的时候,可象征性收点费用嘛!”贺卫国笑着道。
“不了!没这必要!要是没钱了,就不办了!”冒庆才摇了摇头,拒绝了贺卫国的提议。
他想了想,又看向贺卫国:“你这一去……万事小心……!我还等着你之前的承诺!”
说到这,他又随之一笑,摇了摇头,自我嘲笑道:“你小子根正苗红,人又机灵,还有几个老鬼在背后撑着,怎么可能会有事!是我太过操心了!”
“走啦!”
说完,冒庆才便大步离去,其背影缓缓消失在夜色下。
过了一小会,韩晓娟走出了国营饭店。
贺卫国瞥了她一眼,又看了看她身后,见空无一人,却是皱起了眉头。
韩晓娟自然注意到了他脸上异样,不由故作生气道:“人家早走啦!怎么?舍不得呀?”
“走啦?”
“走了也好!”
贺卫国愣了一下,却也没再继续说下去。
他上前拉住韩晓娟的手,道:“走吧!我送你回去!”
韩晓娟没有说话,似乎是默认了。
两人穿梭在巷子里,直到县委大院旁家属区大门口。
路灯下,贺卫国目送韩晓娟进了大院后,这才转身离开。
待他走后,韩晓娟却是有些心不在焉,她矗立在原地。
突然,一道声音传入了她耳内:“还在想你那小情郎呢?人家已经走啦!”
“啊……爷爷!你……你怎么走路都不带声呀?吓死我……我啦?”
“爷爷……你……你……刚刚看到啦!”
“哼!早知道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