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落的房茬子里，小豆子趴在窗口，看向了远端道路，道路上，不断有鬼子军队疾驰而过……
“长官，已经过去四辆坦克了，还有一台装甲车和两辆运送重武器的军车，部队从咱们出来到现在就没间断过，这是有多少人？”
小豆子将声音压到了最低，如此说着。
正午阳光下，许楚他们这几个人连将衣服脱下来晒晒的时间都没有，全湿漉漉的蹲在房茬子里严阵以待。
“小鬼子的海军陆战队……约1200人，昨儿晚上我干掉了有二三十，今儿在楼顶起码干掉了两个炮兵阵地和五六个机枪阵地，估计，光死在我手里的，得有小一百……”
提起数字，许楚特意看了看自己的手，这得算是‘血手人屠’了吧？
可他那手上，只有手指肚上被河水泡出来的褶皱，哪有半点鲜血。
“整个四行仓库的524团一营，估计也干掉了差不多一百来口子，要是照这么算，鬼子剩余的兵力，至少还有三个中队。”
福建的士兵看着许楚说了一句：“你倒素满清楚鬼子部队的配置情况……”
“不止是我清楚，是我那个时代的人都清楚，我们等一个复仇的机会等了足足一百年啦~”
小豆子这时候立即转过了头，他替谢晋援问出了对方始终没有问出来的话：“长官，未来到底什么样儿的？”
“未来啊……”
但扭头看见营养不良的小豆子、脸上挂着HPV斑点的东北兵、总抠鼻子哪怕抠出满手血也只是往裤子上抹一下，估计长这么大都没去过医院的福建仔，他说不出来了。
“未来很好，特别好。”
“未来有你们亲手种下之后繁茂盛开的花，那花很香，香的很多人都闲出了屁，为了吃一顿红油蹄髈能从北平坐飞机飞到成都，吃完了饭再飞回来；”
“未来有你们栽下树木后长出来的果实，圆润饱满，有个姓韦的，小眼睛眯成了一条缝，提起笔来能给你算出这辈子都没见过的数字；还有个姓满的也是国家栋梁，可我挺烦那小子，老子当了十二年坦克兵，最损的一次……”
许楚笑了，慢慢低下了头。
陈树生刚听上瘾，用个胳膊撞了他一下说道：“你说，我爱听。”
“哎，我跟你说，那姓满的成不是东西了，说好了是演习，我才摸着国家刚下发的双离谱新坦克，结果他掀棋盘了，是输赢都不要，非核不可！”
这些人都没听懂，可看着许楚那态度还是笑了出来。
许楚的话变得越来越温柔了：“未来，就连在你们庇护下的懒蛋都能活下来，他们不愁吃穿，却觉着工作没意思，
“未来我们所有人都管你们亲手打下来的这个国家叫‘咱妈’，刚开始我挺不理解，‘妈’是养育了我们的人，辛辛苦苦一把屎一把尿给这帮人养大，可总得有个爹吧？”
“后来我当了兵，穿上了军装，我就不问这个问题了。”
小豆子还是没听懂，问了一句：“你妈告诉你啦？”
陈树生气的照他脑门子上就是一巴掌：“不会说话把嘴闭死喽，不然老子给你缝上！”
许楚当然不在意小豆子的调皮，他这样的，要是活到建国，说不好听点，市长能进屋都得算是人家心情好，没准那都是阅兵式上能登上紫禁城城楼的人物。
许楚继续说道：“未来特别好，从塞外到北平，坐飞机只要一个半小时；由北平到海南，就是你们说的天涯海角，最多半天时间。”
“这不得‘歘一下子’？”东北兵总算是插了一句嘴。
许楚接着话题说道：“未来最大的战争，是争论豆腐脑到底放盐还是放糖，但赢家应该是放卤的一方；”
“未来最有意思的事，是世界人民大对账，合着世界上最强悍的国家也是纸老虎；”
“哎，你们知道吗？未来我们几乎不怎么打仗了，但你们打出来的虎威，让我们依然被尊称为东方巨龙；”
许楚有很多话想说，他想告诉他们，未来有坦克上船的尊严备战、有陈母问勇的勇冠三军，他想说未来有光纤、有月壤、有掖了一裤兜子秘密只要上节目就装傻的局座、还有……掌上就能装下全世界的手机、家家户户都能开上的汽车。
可他突然就不说了。
“长官，你怎么了？”
小豆子好奇的问着。
许楚却始终低着头，手，插在了口袋里。
他是准备说道兴高采烈时，将手机拿出来通过一张又一张的照片、一段又一段的视频给这些人展示一下，证明后辈们还行，虽然不如你，但是，不孬。
可他伸进口袋的手却什么都没摸到，这才想来……
这是游戏！
可这为什么是游戏啊？
就让他们看看，就看一眼，不行吗？
他们种下的花自己看不到绽放、他们栽下的树自己吃不到果实，那谢晋援，被汪伪的刺杀后，媳妇几次找国府‘最大的哥’帮忙，却被冷漠对待……自己只想让他们看一眼未来，怎么了……
“对不起，我还想让你们看一眼来着。”
许楚望向了陈树生、看向了小豆子，又看向了身边其他人。
陈树生没问他原因，只是瞅着他将空空的手从口袋里拿出来，回应了一句：“没关系。”
许楚突然抬头看向了陈树生，他在明知道这是一团数字生命之后，感受到了一种温暖。
就像是刘邦见着了刘禅说了一句：“你小子还行。”
又像是朱元璋看见了崇祯，笑着摸了摸他的脑袋，说了一声：“输就输了，起码没丢人。”
许楚有点睁不开眼了，他看见的人影都是模糊的，他真的很想扯着嗓子嚎一通，告诉这些先烈们国家又昌盛了，而且咱们都不在乎有没有万国来朝，偏偏这时候就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他想让这些人看看阅兵，然后指着自己的99A告诉他们，就算是这个，在未来都算是落后的了……
他想让这些人看看耿大在国际上的发言；
他想，特别想……
“长官，鬼子好像过去的差不多了，咱还等么？”
只是负责望风的小豆子太尽职尽责了，用一句话，打乱了那永远都不可能实现的想法，弄得许楚心里空落落的……只恨相聚的时间太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