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话点到为止即可，若非朱继洪与范永斗有私仇，他绝不会把话说的这么明白。
秦源瞬间想到了很多，范氏有大量煤矿，而矿场自然需要人手。
人手从何而来？
朱继洪是朝廷堂堂的三品大员，绝不会无端臆测，虽说不知他与晋商有什么仇怨，但他必然是掌握了什么证据。
“朱同知，这等国之蛀虫，岂能让他逍遥法外？”
秦源虽然爱财，但他却有自己的底线，而晋商的所作所为毫无疑问触动了他的底线。
朱继洪叹了口气，“范永斗走通了晋王的门路，我等朱氏家臣，如何敢与藩王作对？实不相瞒，我倒觉得此番建奴绕过浑源、怀安，直奔蔚州，就是因为范氏将城中的虚实告诉了建奴。”
秦源恍然大悟，“确有可能！浑源有三千官军，怀安又有万全都司庇护，兵强马壮，唯有蔚州军械不整，兵员不齐！如此说来，城中定有建奴细作！”
朱继洪重重颌首：“不错，为防奸细作乱，我早已让兵丁做好了准备，眼下，四个城门都已经被封死，就算细作想要里应外合也很难成事”
秦源依旧忧心忡忡，“城中的官军太少了，区区两千官军想要挡住建奴的兵锋，实在是太难了！今日一战，又折损了三百军士，一百五十多名青壮，如果真有自作，只怕城中要生大乱啊！”
朱继洪图穷匕见，“秦通判，我有一策可以确保三军用命，上下一心，只是此举干系甚大，不知道秦通判敢不敢冒险。”
“喔？都到了这时候了，朱同知有话直说便是！”
“城中军士已经欠饷三个月了，如果秦通判能够开库发俸，军卒必然死战！”
按照常例，蔚州府并没有权利为军卒发俸。
为了此事，朱继洪也曾找过蔚州知州，可此人抱病称恙，摆明了不愿趟这趟浑水。
秦源皱起眉头，“知州那里怎么说？”
“知州置若罔闻，只是闭府不见客。秦通判，我听说府库还有今岁收取的税银，这要是落到建奴手中，岂不是便宜了他们？”
秦源心电急转，很快便下定决心：“好，此事交给我，朱同知，你不能牵连其中，否则事情就没了转圜余地。”
秦源毕竟是文官，只他一人主导的话，还能说是为了守城，可一旦多了朱继洪这个执掌兵事的指挥同知，只怕由不得言官不去多想！
朱继洪没想到秦源这么有种，他只能正色道：“秦通判放心，我朱继洪绝不是孬种，就算是死，我也会死在城上！”
“好，你我一言为定！”
……
秦源已经做了事发被问罪的准备，而朱继洪也做好了死战的准备。
城外，灯火通明的金军大营内，甲喇章京兀达正在会客，他摩挲着手中的一对金佛，眉眼含笑。
金佛有十斤重，一对就是二十斤。
这可是一笔不小的财富。
兀达贪婪地赞叹一声，如此宝贝若是献给国主，必然可以得到巨大的赏赐。
“范东主真是太客气了，说吧，你们范氏想做什么？满城的人丁？”
一名身材瘦削的男子潜伏在阴影中，低声道：“章京，城中的通判秦源、指挥同知朱继洪与咱们不是一路人，他们多次阻挠范氏的走私生意，明日破城之后，能否一绝后患？”
兀达笑道：“我还以为什么事呢，这点小事，何必如此兴师动众，再者，如果不是你们提供的消息，我也不会知道蔚州府的虚实，告诉范永斗，金佛我收下了，秦源与朱继洪绝对见不到后天的太阳。”
“多谢章京！”
“对了，明日你随我一同掠阵！看我大金勇士如何攻城拔寨”
“固所愿尔不敢请也！”
……
就在兀达心情正佳的时候，忽有亲卫前来通禀：“章京，忽拖帐下元扈回来了。”
“喔？如何？忽拖夺了军堡？让他进来吧！”
元扈甫一进帐便跪倒在地：“章京，忽拖败了，折损了近百勇士！”
兀达睡意全无，一惊而起，“什么？三百锐士竟然拿不下一个小小的军堡？忽拖呢？我要砍了这混账！”
元扈吓的瑟瑟发抖，“章京，堡内的明人太凶悍了，他们在堡外挖了陷阱，又准备了大量的滚木礌石，他们的火铳又准又稳，几乎能够不停歇的发射铅弹……”
兀达一脚踹出，“闭嘴，堡内有多少战兵？”
“应该有一千余人！”
兀达又是一脚，“胡扯，整个蔚州城也不过两千明军，你告诉我一个军堡有一千人？我看你的脑袋是不想要了！”
元扈还要狡辩，兀达却根本不再听了，“无能就是无能，连失败都不能面对的懦夫，如何配得上一场胜利？”
“来人呐，我要帐前议事，让四个牛录额真过来！”
兀达原本有五个牛录一千五百兵力，如今，忽拖带走了一个牛录，还剩下四个。
没多久，四个牛录额真相继过来。
兀达阴沉着脸，“忽拖这个蠢货败了，折损了百余人，我要问问你们，到底是先夺蔚州城，还是与忽拖合兵，先取军堡？”
牛录额真面面相觑，他们没想到忽拖竟然会败的这么惨。
其中一人性格最为暴躁：“章京，蔚州不堪一击，何不明日破了州城再为忽拖助阵？”
另外一人却有不同意见，“不可，蔚州随时可以取，但我大金的面子却不能丢，如果让其余几旗知道咱们正蓝旗吃了这么大的亏，日后如何在八旗行事？”
……
兀达摇了摇头，“罢了，元扈，你回去转告忽拖，让他多找些汉人蚁附攻城，待我夺了州城，再治他的罪！”
元扈迟疑道：“蔚县周遭的汉人不知道躲到了哪里，我们找了几个时辰也没找到一个人。”
一个牛录章京附和道：“不错，今日我本想多找些汉人蚁附，可搜了方圆四十里，只找到四百人，还都是些快死的老弱！”
“不错，我审问了汉人百姓，他们说州府县衙让小堡迁徙到大堡，不得在外散居，而且，官差堵住了所有的水井，带走了所有的粮食！”
没了汉人送死，金兵想要攻城拔寨那就只能靠自己拼命了。
这样一来，死伤必然会增加。
怪不得忽拖吃了大亏，原来是这个原因。
兀达瞬间明白了问题的所在，“军中的粮秣还够吃几日的？”
“章京，军卒身上的干粮全都吃的差不多了，顶多还能再吃一日，原本我们是打算从明人这里获取补给的，现在，十室九空，根本没有补给”
兀达深吸一口气，“麻烦了，看来明日必需拿下蔚州城，否则，大家都要饿肚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