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竟然将南蛮子编入了行伍!”
听到这名参军的话,其余参佐面面相觑,都看到了彼此的脸上看到了震撼、无奈与羡慕。
与刘麟情况相仿,刘曜拿下长安后便尝试着在关中落脚扎根,可却一直未能如愿。
那些晋室的刺史太守还好说,怀帝、愍帝俱死,司马睿和司马保先后于建康和天水自立,晋室中枢自己就是混乱一片,而这些太守失去了后援就是强弩之末,能造成的影响非常有限。
要说最为麻烦的,还得是已经趁着汉人百姓大量消亡,开始内迁数十万的胡族部落。
这些部落都是刚刚汉化,保留了大量胡人习气的传统巴氐羌羯族。
与汉人百姓的百比一兵民比不同,这些传统的胡人部落的兵民比,可是能做到悚人的二比一的!
在原本历史线上,刘曜怒杀叛变的巴族首领,当月就有三十万内迁的胡人部落举族反叛。
哪怕等游子远出狱,领兵镇压了胡族哗变,远在上郡的虚除权渠还能立马从十万人的部落里拽起一支五万人的青壮部队,继续和游子远对垒。
这些关中胡族本就是棘手无比,更何况这一世刘曜还在不知不觉间,被刘麟撬走了治胡的第一能臣游子远,与那些胡人部落的关系只能说是脆弱无比。
刘曜南下时,麾下一众文臣谋士就轮番谏言他要以巩固关中为要,等稳住关中后再图谋南下。
可刘曜没听。
他的大战略眼光本就不足,又没有刘麟这种来自历史下游的经验积累,更不像石勒那般手下有一个智压当代的绝对谋主张宾。
眼看李寿防守的汉中漏洞百出,刘曜直接出兵将汉中攻了下来,之后冒雪过米仓,刘曜心中更是有了一个隐约的想法:他要拿下关中汉中川蜀,成强秦之势,才好与日益做大的石勒对抗。
可如此一来,刘曜倒是打爽了,他麾下的一众文臣谋士脑袋都要炸了。
关中的那一堆胡人还都虎视眈眈的看着呢,大王怎么就这样南下了!
当然,要是让他们知道后世有个叫苻坚的皇帝,同样如此来了一手,导致整个大好局面瞬间崩盘,他们肯定要拉着苻坚手下的那群文臣谋士们,好好地惺惺相惜上一番。
因此,看着刘麟麾下那些服服帖帖,跟着陈安悍然厮杀的南中部落勇士,这些人话语里的羡慕和嫉妒的酸味简直都要溢了出来。
“哼,不过区区蛮夷。”
刘曜不满地重哼了一声,继续俯身看着战场上的厮杀。
此时城下的厮杀已经进入到了白热化。
无当飞军三轮骑射结束后,便将长弓挂到了马侧,抽出各自的兵器与陈安怪叫着撞入了赵染的圆阵。
赵染麾下的士卒战斗素质并不差,在陈安的三波箭雨后,虽然慌乱了一会,但很快就被竭力嘶吼下达军令的赵染稳住了阵脚。而嗓音已经有些沙哑的赵染虽然面上还是胸有成竹,但手上已经渗满了汗水,双目死死地盯着陈安冲入的地方。
那里是两名缩脑袋顶着战车的青壮车兵。
无当飞军马蹄踏地的声音充斥着他们的耳朵,他们连头都不敢抬,只能拼命地矮着身子抵着战车。
“啊哈哈!吾乃陇右陈安!今日就要敲碎你赵染的老鳖壳!不想死的!让开!”
粗犷野蛮的大笑声由远及近,不等车兵反应就感到一股难以匹敌的巨力迎头压来,竟直接将他们两个掀翻在了战车之下!
“咕”地一声鲜血从他们破损的胸肺溢出,沿着气管一直涌到喉头,然后喷了出来。
在他们模糊的视线中,看到的最后一幕,就是数名披甲士卒翻滚着从折了马蹄的越赕骏上翻滚下来,一个个亢奋地抽出腰间的怪刀向着周围人狂砍过去。
而一名身材矮壮的环眼黑脸男子,也从瘸了腿的越赕骏跃下。
正是陈安。
回头看了一眼已无力再战的新䯅骢,陈安黑脸上现出一丝遗憾与缅怀,但下一刻,他便取出蛇矛猛地反身一刺,将一名还在骇然失措的长矛兵脖颈捅穿,随后身先士卒带着无当飞军一头扎入长矛兵中,直直奔着军阵中央的赵染杀去。
“为何不再行骑射!乱其军阵!为何偏偏要冲阵!”
看着已经有无当飞军的士卒倒在地上,双眼中失了生机,刘麟心中翻涌起了一阵绞痛。
这些人,明明昨日还和自己行着礼聊着天!怎么今日就倒在了地上!
他们这些人,可都是因为信任自己,才将命交给自己的啊!
“刘将军...”
听出了刘麟话语中的愤懑,费黑说话都小心了许多:“马上骑射本就困难重重,将军的无当飞军能做三次骑射,已是川蜀少之又少的精卒。”
“更何况此地狭窄不利骑兵,赵染还列出了圆阵,那便只能近身蹂之。况且,就算将军撤回骑兵以弓兵出战,那赵染自可变为数阵以做应对,将军依旧需要近前厮杀才能溃其阵。”
实用军阵不讲求那么多花里胡哨的,就是要简洁灵活。
因此,哪怕刘麟变换军略,赵染都能轻松变阵应对。
而这就是赵染刘曜这些青史留名的名将、老将,与藉藉无名的普通将领之间最大的区别。
翻看史册中的记载就可以发现,有太多的战事,都是短短一句话便带了过去,因为如果之前碰上的是普通无名将领,那别说架住陈安的冲阵而不溃,光之前那三波箭雨,就够他们望风披靡的了,根本没什么好记载的,只有那些军略大家、名将、老将打出的精彩战事,才值得大书特书。
尤其是刘麟现在对上的,是赵染这种熟通兵法、已经明确走上兵权谋路线的将领,那简直就像是一个长满刺的刺猬!
即便刘麟能拿下他,也要扎的自己伤痕累累!
“可...”
眼见无当飞军一个个不要命一般向圆阵中央浴血杀去,又遥遥望见那些似乎熟悉的面孔一个个倒在地上,城墙上刘麟的手都握的青白。
“刘将军...兵者...本就是不祥之器...”
看着刘麟的反应,费黑知道这是刘麟第一次独自面对如此惨烈的厮杀,心中哀叹一声,刚想劝慰上一两句,就听到了刘麟极度克制的声音。
“嗯,我知道...慈不掌兵啊。”
刘麟回身,城墙上都在偷眼看向自己的无当飞军士卒,缓缓环视了一圈他们的脸庞,刘麟声音不大但却异常坚定地说道:“但,我叫刘麟,汉室的刘麟,你们跟了我,便是我的兄弟,不是被谁拿去填线的无名之卒!”
“作为你们的将军、作为你们的阿普、作为你们的...兄弟,我刘麟,在此立誓,此后一定竭力保住你们的性命,带你们取得胜利的荣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