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已是腊月二十七。
沈渊等人在小空间,自觉待了两日,实则外界已过三日。
辰时,沈家内宅。
用早食的时辰,小仆提着食盒来到南隅一角,属于沈渊的偏院。
这位送饭食的半大少年,来得急,去得更急,离开时一张脸面无人色。
晨光下,院内搭起了一座土灶。
灶台前黄老和两名家丁,添着柴火,这土灶没开锅口,为的不是做饭炒菜,而是焚尸。
屋檐下呆立着三人,扎着粗辫的婢女宋小桂,及沈卓和沈兰兄妹。
三人目光,汇聚在土灶前的装尸袋上。
血腥味自一排六个袋子中散出,而这些装尸袋,才从他们兄长房间抬出来。
良久后,兄妹俩艰难挪开目光。
“黄老,兄长昨夜擒他们回来何用?”
“大哥闭门不出,可是伤势太重?”
两人近日随同六叔的长子,一起带人在与楚家厮杀,有六叔手下一境六脉的赵鸿照顾,有惊无险。
他们见了血,手头添了好几条人命。
但相比沈渊,兄妹俩这三日的磨砺,简直如同儿戏。
“少爷身子骨无大碍,擒他们回来,是有话要问,事关袭杀少爷和老爷之人。”
土灶前的黄老出言解释,眼中神色感慨,这才多久,渊少爷已能着手报仇之事了。
“大哥问出了来么?”沈兰追问。
“死的说不了,活的定然会知无不言。”
黄老意味深长地道了句,挥手示意家丁抬尸进灶。
灶内火光熊熊,两名家丁喉结鼓动,抬尸的手有些哆嗦,他们心知肚明,地上六具尸体,每一个生前实力都比他们强。
土灶内,随之飘出血肉焦糊的怪味。
走廊上的婢女宋小桂,捂紧口鼻,再看向沈渊卧房门时,秀眸内只余下恐惧。
“咔咔……”
“咔咔咔……”
恰在此时,若有若无地的古怪脆响传出。
随之一起响起的,是地板撞响声,似有人在地板上翻滚。
房门相隔的屋子内,光线昏暗。
数十道身形半透的灰白人形,一圈圈伫立,尽是阴鬼。
除去昨夜折损的,还有过三十头。
而群鬼环绕的中心,一张靠椅上坐着沈渊,其面容比之昨夜更为消瘦,瞳孔内条条血丝爬现。
离他近一丈的位置,七名麻砣帮武夫伏地。
跪地的四人浑身战栗,外露的牙齿沾血,嘴皮子都没了,是被他们自己给一口口嚼没的。
地板上其余三人,在沈渊目光凝视之下,如疯狗满地乱滚,疯狂啃咬着地板。
此三人眼中尚有些挣扎之色,但他们的嘴皮子同样没了,十指与双臂都被啃出了白骨。
之所以啃食地板,仅仅是为了稍缓饥饿之感,不再啃咬自己。
“当日袭杀公子之人,就是楚家二爷手下护卫,名为丁然的一境五脉武夫。”
“此人兄长名叫丁悔,六脉武夫,令父被害,极可能正是此人所为。”
“我等不会记错,绝无半字谎言,求公子给个痛快。”
四名跪伏在地的麻砣帮武夫,话音打颤,眼中浑噩、恐惧、疯狂之色交织,已然半疯。
小半夜的时间,近两个时辰,他们一遍遍因饥饿濒临失控,心神几乎崩溃。
眼前沈家之人,有意拿他们练手,尝试某种邪门咒术。
几人不求能活着走出这间屋子,只求速死,莫要如身旁三人这般再次饥饿失控。
“原来只是楚家两名下人而已,一个五脉,一个六脉。”
椅子上的沈渊双目微闭,感应之中,流转于他和脚下鬼影的无形之念,悄然断开。
疯狂啃咬地板的三人,身形随之无力倒地,嘴里大口喘气,发出神志不清的怪叫声。
“你们可以上路了。”沈渊再次睁眼,眼中血丝缓缓消散。
“谢沈公子成全。”
麻砣帮七人,四人大喜道谢,三人嘴里的怪叫变成了疯笑。
转眼,三十余阴鬼一拥而上,分别钻入七人体内,摄取武夫精血阳气。
沈渊面无表情地注视七人,看着七人断气的尸体,心中揣摩着方才的咒术。
鬼影附体,他可借用部分咒术。
相较鬼影令大群人瞬间失控,他来施展此咒术,无法瞬间崩溃他人心神,中术者还会留有些许理智,知晓自己在做什么。
就目前而言,范围局限于其周身一丈,目标最多不过三人,修为层次不高于他的鬼道。
倘若只对其中一人施展,他鬼道三脉,此咒术能令武道四脉,陷入短暂的狂乱,但同样无法令人彻底失控。
他只能通过反复施术,折磨到对方心神崩溃失守。
然而施展此咒术,摧毁他人心神的同时,他的心力会随之损耗,会变得极为疲惫。
所幸与第一头咒鬼不同,鬼影附体,哪怕不炼化为咒印,也压根没有反噬他的意思。
“此咒术对他人影响,仅是其一,受影响的还有我自己。”
沈渊起身到桌边,将饭盒内的饭菜一扫而空。
桌上不仅有仆人送来的早食,另铺满了肉食残渣,是昨夜黄老吩咐家丁送来。
这半夜的进食量,已堪比过去五日,可怕的是他越吃越饿。
“看来普通食物,很难饱腹。”
沈渊交代黄老,对外说他受邪修所害,体魄亏虚。
但这种说法,瞒不了多久。
如若得不到大补的食材,他对普通食物的摄取量,将越来越大,旁人稍有追查就能查出端倪。
不过好处显而易见,他体内血肉每日都在凝练,推动着肉身经历某种变化。
只是目前进补之物,跟不上此种变化罢了。
“人鬼往后修炼,体魄恢复起来,会与常人差距越拉越大。”
沈渊灵机一动,忽然想到,他的人鬼之躯,或在提前经历此种蜕变。
想到便试,其右手鬼化,鬼爪往左臂上一抓,四条血痕拉开五六寸。
四条伤口内的血,如往常受伤一样,还是流了出来。
挑了挑眉,沈渊再次运炁,牵引天地间的念流经脚下鬼影,通过鬼影,接连到其身上后,再调转向左臂。
下一刻,他左臂猛地一胀。
凝练于手臂的血肉精华,仿佛一刹那间爆发,手臂粗壮一大圈。
而拉开的伤口处,皮肉蠕动,在两个眨眼之间,一寸寸自行愈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