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渊转向面前小娃，面有愧色。
方才着实畜生了些，只顾自己撤，将小姑娘顺手就给丢了。
“谢白姑娘出手。”沈渊拱手道谢。
“莫要称谢，记住欠我五两乌金，还有别喊我姑娘。”
白露颇有侠气地摆摆小手，侧身背对向沈家五爷，有些心虚。
“白……女侠放心，不日定当还上。”沈渊认真点头。
这回如无白露出手，他或许不会被咒鬼重伤，但极可能被沈家长辈怀疑上。
念及此处，他侧目扫过首席，正见到老爷子偏过头，目光落在五叔身上。
前一刻，那位还从容自若的五叔，此刻如同面对鹰隼的毒蛇，垂头不语，但面目可怖。
老爷子很快移开目光，低沉开口。
“老二，你先带小辈去祠堂，我安置好贵客，稍后过去主持祭祖。”
“祭祖不是过几日才……是。”
沈家二爷起身，话到一半，想到什么，于是赶紧应下，招呼过一对儿子与其他几位孙辈，出门前示意了眼沈渊。
沈渊面有疑色，他记忆中每年的沈家祭祖，日子似乎都不固定。
白露这时上前来，塞来一样物件，是个小巧香囊。
“你要去灵树街，拿好这东西，若你出得起价，可派人带此香囊前往城北，到马市街影刀帮唤我。”
“你可知晓紫玉楼内，到底发生了何事？”
“一条消息，三两乌金。”
“大善！白女侠不愧为孟捕快的熟识，在下先走一步。”
沈渊摇头苦笑，收好香囊后转身，离开前，背后传来嗤笑声。
“穷鬼，我说的是行价，可没宰你。”
被小娃娃鄙视，沈渊也觉无奈，他虽身为沈家嫡系，可目前的确是穷，铁定不如轩内诸多帮主有钱。
随同二伯与沈泽等人，离开松鹤轩没多远，半道上，黄老等人还在等候。
沈渊路过几人时，耳语一番后，将弟妹二人带上。
此去祠堂，多半不止祭祖如此简单，很可能还关系到对付仇家。
……
沈家内宅中心，主院深处。
回廊蜿蜒，外边日上三竿，却无多少阳光投进此处。
尽头两扇朱漆门大开，门外十余名老仆盘坐，衣着一半是深黄元宝袍，余下一半为绣有青云的宽袍。
大门内，青瓦白墙隐于葱茏，呈连排瓦屋的沈家祠堂，就位于此地青松掩映之间。
今年祭祖提前，族中事先并不知情。
得到老仆通告后，当下来到祠堂门口的孙辈不多，或倚树而立，或席地而坐，只有不到十人。
堂兄弟姐妹，聚到一起，嘴里话音压得极低，言谈间，多有“沈渊”和“人鬼”几字，小些的姊妹皆是脸色煞白。
四名蓝衣护院惨死，听说脑袋都倒挂到了脖子上，还有沈鸣被活活打废，两桩事已传入他们耳中。
“铿、铿、铿铿……”
十余人脸色难看时，有乐音自祠堂内飘出。
编钟敲响，声音空灵澄澈，似山涧清泉流水，余音往外传荡出老远。
“年年敲、年年敲，又得遭罪一回。”
“定还是那驼老仆在敲钟。”
编钟乐音入耳，外边的沈家孙辈，大半人沉着脸倒退，有的还捂住了耳朵。
时辰流逝，约莫过了大半个时辰。
后续沈家孙辈嫡系，相继到来，祠堂前渐渐多至二十余人。
但叔伯中，只到了一位六叔。
而众多赶来的小辈中，两男一女红着眼，模样似要噬人。
“人鬼来了。”
陡地，一半大少年胆怯出声。
众孙辈之中，除了年长几人神态淡然，其余人都不禁望向外边的回廊。
朱漆大门之外，沈家二爷当先，身后是八名少年男女。
当中因鬼化块头最大，顶着颗小脑袋的怪胎，正是“人鬼”沈渊！
这会儿的沈渊，心情并不算好。
他往祠堂前扫了眼，立马就见红着眼的三人，一副要活吃了他的神情。
这三人正是四叔的儿女，亦是沈鸣的弟弟妹妹。
前方众人之中，只有一人与他点头招呼，沈家六爷年约四旬，面容清癯如松，两鬓微霜却目光如炬。
昨夜派出手下前去接应，今日见面，不论虚情假意，总归神色颇显亲和。
“大哥，那三人可能对你下手，提防些为好。”沈卓注视四叔三名儿女，在旁提醒。
沈渊点点头，心中记下。
近些时日，族内叔伯应该没人敢动他，同辈想害他并不容易。
之前五叔阴他，被老爷子看了一眼，便是老爷子在以眼神告诫。
“铿、铿铿……”
走过朱漆大门，耳畔编钟乐音转大。
声音悠悠动听，但沈渊心神不稳，生出要被卷进祠堂之感。
他摒除杂念，不再想紫玉楼之事。
前方沈家二爷，这时走到祠堂门前。
“除了在外头未归的，与出嫁的，人差不多到齐了，老爷子稍后过来，请朱老且先引小辈进祠堂。”
二爷话音颇高，但门内无人回应。
唯有编钟乐音荡开，宽有大半丈的祠堂正门，应声打开。
沈渊等人来得较迟，倒是无须再等其他同辈。
隔远些往里看，仅能看到祠堂内盈盈水光，此外便是黑漆漆一片，看不清任何物件，里头仿佛能吞噬掉光亮。
“你等莫耽搁，进去。”
众孙辈嫡系见二叔催促，不甘不愿地走近祠堂。
跨过门槛时，不少人动作小心翼翼，来回看了又看，明显是曾经吃过亏。
此番古怪举动，令沈渊有些不解。
回忆去年来祠堂的记忆，只记得些排队祭祖时的画面，跨进祠堂大门的部分记之不清。
走在前边的众少年青年，转眼没入祠堂的黑暗中。来到门口的沈渊，从此处再看，幽暗更远处，亮着一盏盏油灯。
前头有人开路，不疑有他。
就是他们小辈先进祠堂，等到二爷爷过来，再行祭祖即可。
要说别的，也就这回祭祖前，或有应对仇家的事宜，要与他们说道些。
沈渊不紧不慢，举步跨过门槛。
可在他跨门而入的刹那，前方幽暗深处的灯火，一盏都见不到了。
而身后脚步声，同时消失全无。
顿觉蹊跷的沈渊，转身回头。
身后沈卓、沈兰及其他人，尽数不见，松树、朱漆大门、回廊，一并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