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渊有心细问,但面前老人没再出声。
不过后续,自会有人与他解释,两日后,他免不了又得犯一回险。
没走多远,几人进到松鹤轩。
前方老人跨过门槛的一刹,满座武夫无一例外,一概起身抱拳。
“晚辈等见过沈老爷子,沈家永昌。”
“得见老爷子,实乃我等之幸。”
“沈家此次相召,但凭差遣。”
轩内檀香袅袅,众粗野汉子声如洪钟。
一百五十余武夫,不算同行手下,其余没一个四脉之下,喝声震耳欲聋。
落后一步进来的沈渊,放眼满场帮派之人。
随便挑一人,身上都有刺青,刺龙蛇的、刺虎的、刺豹子的……有些猛兽,沈渊记忆中没有,估摸是此方天地少见的兽类。
他前些时日,以为沈家只是家大业大,盘了不少产业罢了。
今日见到大群“符文战士”,才明悟大家族怕是没一个干净的,如无钱财上的往来,这些人岂会甘愿为沈家出力。
玉泉县四百里地界,大小帮派没有一千,也有好几百。
纵是帮派多,可召来一百五十余帮派,也足以见得沈家在县内势大。
“各位贵客请落座,无需拘谨,大伙儿边吃边说。”
沈老爷子踱步进场,迈向首席。
“上菜。”人群中,沈家大爷沈金佑高声吩咐。
下人们忙着端菜侍客,沈渊则由老仆领着,走向右侧几桌席位。
过来时,这边有三桌没坐满。
靠前一桌,上首坐着沈家二爷和五爷,两边陪坐是几位中年男子,面相酷似,少在沈府走动,许是旁系叔伯。
另两桌为嫡系孙辈,来的不多,但二伯一对儿子,沈泽与沈书恒皆在其中。
兄弟俩来得早,不知沈鸣被沈渊打成废人。
沈书恒手上伤势未痊愈,但眼神讥讽,脸上春风得意,为得了一家铺子沾沾自喜。
其兄长沈泽,此人倒是表面功夫做足,含笑招呼:“渊弟,快过来坐。”
沈渊摇了摇头,没去坐两人坐的第二桌,转向第三桌。
这第三桌,等沈渊坐下才三人,左右两位堂姐妹,平日没见过几面。
与两女点头招呼过后,沈渊不再理会。
他转过头,望了眼松鹤轩外,黄老与娘仨正远远看着他,婢女小桂也在。
无人可依仗,此等场合,几人不敢贸然踏足。沈渊心中感叹,遥遥对几人笑了笑,摆手示意回去。
他这副模样,哪像等着受罚的犯事之人,倒真像是来吃席的。
旋即,他向身后站定的老仆道:“可是二爷爷所说之事,要与我交代一二?”
“具体事宜,两日后与渊少爷分说,老奴先告知少爷,此事需作何准备。”
“这两日少爷最好暂缓修行,养足丹田阴炁,服用壮气血的好药……乌金兵器、鬼晷盘,须得多备……”
一袭深黄元宝袍的老仆,吐字极慢。
对于鬼晷盘,沈渊昨夜才知晓,就是黄老摸尸而来的罗盘,可追踪阴怨之气。
说话间,桌面端上来五六样菜,鱼虾时蔬,色香味俱全。
沈渊听着,揣测老爷子要他做的事,又是关乎鬼物。
他偏头正欲倾听,席间过道上,一矮小身影钻了过来。
“开席咯,这桌人少菜多,我坐这桌。”
小女娃头戴六瓣瓜皮帽,踮着小脚,往桌面上瞧。
元宝袍老仆霎时眼神一厉,喝道:“无礼,你是哪个帮派之人?速回自己桌。”
“老头子,你凶什么?”
小女娃顶了句嘴,凑向沈渊身边。
她动作利索,钻进沈渊怀中,自然而然地坐到了其腿上。
“孟捕快与我相熟,常一道出去玩,你与她是患难之交,那你也算我的伙伴。”
“看到没?我与你们少爷认得。”
小女孩嘴里说着,兀自拿起筷子,够着身子往嘴里夹菜。
同桌而坐的两女,沈渊左侧,约莫二十岁年华的堂姐,杏眼柳眉,月白襦裙,此女摆手示意老仆:“不必与娃娃计较,让她吃吧。”
沈渊看着腿上的小娃,眼中闪过精光。
这小东西方才蹿到他怀里,动作之快,他都有些反应不及。
“你叫什么?”沈渊手掌落在小娃肩头。
微微发力一压,肩头传来反震之感,有武道底子无疑。
“我名白露,人家女儿家家的,莫乱占我便宜。”
白露伸出小手,拍掉肩头大手。
沈渊无言以对,重新转向老仆:“可否先说说位置,还有那一带有何传言?”
元宝袍老仆收敛神色,回道:“位于本县城南灵树街,此处有株千年青桐灵树,在附近久居可延年益寿,故而周遭几县不少富家翁搬去……”
“什么灵树街?那是吃人街,有家鬼酒楼,叫什么紫玉楼,好几百人失踪,官差过去连个影儿都没救回来。”白露笑着打断。
“休得胡言,紫玉楼乃沈家家业。”元宝袍老仆训斥。
一老一小的话出口,桌旁三人变了脸色。
沈渊当然是黑了脸,左右堂姐妹二女,则有些异样地看向沈渊。
她们不难想到,二爷爷有事交代给沈渊,此事关系到灵树街的沈家酒楼。
既有延年益寿的传言,富家翁聚居,紫玉楼之前绝对收利不小。
几人心思各异,沈渊黑脸思忖时,首席一桌,慈眉善目的二爷爷起身了。
“来人,抬年礼进轩。”
“老爷子客气了,我等事还没做成。”
“如何布置人手,需诸位如何协同,数日之后,我沈家自会遣人相告。”
“今日将诸位召集于此,别无他事,乃是为着年关将近,给诸位送上些许薄礼。”
宾主寒暄声中,好些帮派帮主起身,借着道谢的工夫,打量抬进来的“薄礼”。
在场多是粗野百姓出身,但混成帮主没几个蠢人,都领会沈老爷子的话。
来的人多,难保齐心,指不定有人要当墙头草,两边通吃。若提前暴露了布置,沈家倒霉,他们也得跟着倒霉。
他们今日只管吃饱喝足,安心拿了礼回去,无需多话。
沈渊这边,看向了进来的下人。
抬进来的檀木大箱内,乌金、药材最多,其次为大堆书籍,多半是功法秘籍,亦或药典秘方。
引人瞩目之处,在最后两箱物件,箱盖打开顿有摄人气息外溢。
箱中放置着两套甲胄,血肉与乌金糅合,正是煞兵。
“真舍得下本钱。”沈渊多端详了几眼煞兵。
就在这时,他的胳膊被人揪了下,低头看去,是白露在拧他右臂。
正要询问,小女娃小手抬起,指向人群之间的某处。
沈渊不经意瞥去,发现各桌武夫之中,有小半人还在座位上。
而右边屋角一桌,桌上戴狸猫面罩的三人,身形呆板僵硬,中邪一般,来回晃动着,嘴角挂有白沫。
心中轻咦一声,沈渊定睛细看。
这一看,他才看清那三人嘴角的白色,其实不是涎沫子,而是成簇的白色肉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