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是不是该去城里,将二哥叫回?这般大的事,不能瞒着他吧?”
陈守田呆呆地望着供桌上的骨灰坛,久久不语。
陈小妹带着哭腔正欲再劝,却听老父亲沙哑着嗓子说道。
“小妹,你去换身衣服,然后找戴家帮忙,请他们家人与你一道去县城里找你二哥。”
“好!”
陈小妹擦了擦眼泪,虽不明白为何陈守田让她去找戴家,可这会能挑起梁子的,非二哥陈啸风莫属。
才走到门口,又听老父亲叮嘱道。
“找到你二哥后,将这事说与他,但你们不要立即回来,去外面躲一阵,起码……”
“起码也得等七天之后!”
“这是为何?!”
陈小妹差点以为自己听错,大哥陈若云身死,老父亲却拦着最亲近的家人,不让奔丧,这属实让她无法理解。
沉吟几许。
陈守田并未解答这个问题,而是又补充了一句。
“若是你二哥不听,非要回来,那你就告诉他,他若提前回家,那就顺便也给我这把老骨头,戴孝守灵!”
“爹……?!”
听出陈守田心意已决,陈小妹还想再劝,却被陈锦荣拉了拉衣角,示意她照着去做。
等陈小妹带着不解,默然离家。
陈锦荣才跪到陈守田身旁,沉声问道。
“爹,是不是您知道接下来发生的事,与二哥有关?”
他偷偷望过陈家几人的气运。
此次大哥陈若云殒命,包括他在内,连同老父亲头顶的气运,皆出现了不稳的征兆。
陈小妹与陈啸风的虽然看不到。
但几人是血亲关系,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想来多半在这节骨眼上,又要横生枝节。
“不错……我只有三个儿子,你病重无力,却有头脑,你二哥,为人老实,却身子强健,现在没了你们的大哥,能挑起陈家这副担子的,只能靠你们两个合力。”
看着静静伫立着的骨灰坛,陈守田眼眶一红,似是想起以前的种种。
“山越那边,想必是吃了败仗。”
陈锦荣闻言,挑了挑眉,听老父亲继续说下去。
陈守田有过从军的经验,加上几十年来的耳闻目染,知晓以往与山越蛮族交战,若是得胜,像抚恤阵亡将士这类的活,都是由边军直接管辖,除了彰显仁义,亦在众人面前显露军威。
可若悄无声息地派出驿丞之类的县官,来干这种活,只能说明吃了败仗,且还急于补充兵力。
八成派出来的四处抓壮丁的军官,就在路上。
要是陈啸风此时呆在家里,被抓个正着,万一再落得和陈若云同样的下场。
估计他死都不能瞑目。
而三子陈锦荣,体弱病重,让其一路颠簸跑去县城,路上出了意外,得不偿失。
好在正因如此,那些负责征兵的军官,断不会拿他怎样。
征战沙场,需要的是身强体壮的男子,病殃殃的蔫苗,只会成为累赘。
陈锦荣点点头,想通了其中关窍。
“我明白爹的意思了,那大哥的后事,就都交由我来办。”
“从简即可,此事,我不想闹得人尽皆知……”
白发人送黑发人,到底是件让人难以接受的事。
陈守田的想法,陈锦荣自然领会,他轻轻颔首,将这个要求,也应承了。
接着是去与陈家关系不错的人家家里报丧,同时请人帮忙。
再就是定穴起坟,置办丧葬所用之物,而陈若云的尸体已经火化,不必停灵,流程上减少了许多。
但即使这样,两三天下来,还是将陈锦荣累的眼花。
“三儿,你若累了,就先去歇息会,别熬坏了身子。”
见跪在灵前的陈锦荣,身子摇摇欲坠,陈守田拍了拍自家儿子的肩膀,心疼道。
“爹,我还能受得住,再说有叔伯们帮忙,我不累。”
陈守田只得摇了摇头。
刚想再说几句,又听门口传来一阵叫嚷。
向外望去,只看到一伙穿着简陋盔甲的兵士,堵在了陈家门口。
“真是晦气!这家的主事人呢?!”
领头的一人,朝内喊道。
“老朽行动不便,请将军进来说话,咳咳……”
那人听了,眉头一皱。
呸了一声,才手按佩剑,大步流星地走了进来。
身长约有七尺,长得虎膀腰圆,眼神中透着一抹奸猾之意。
“你等听好!我长话短说!”
“依军令,在这曲黎县,每户人家需得出一壮丁,随我回营,来之前,我已打听过,你陈家有男子四名,除去长子阵亡,应当还……”
正说着,这人扫了眼陈守田用棉布包裹的伤腿,以及手边的藤条拐杖,及时收住了声。
“嗯……那便是还有男子两名!随便挑出一人,跟我走吧!”
院内来帮忙的村人,听了这营官的话,纷纷低声议论。
抓壮丁的事,谁也逃不掉,可陈家的情况,算是村子里最糟糕的,如果唯一的支柱,陈啸风,再被带走,那陈家距离彻底破败,也就不远了。
“咳……我二子陈啸风,去了县城药铺中做工,时常在外云游,不知去向,三子陈三,就在旁边,可他天生体弱,又害了场重病,恐不能如将军的愿。”
陈守田将手一摊,指向了跪在脚下的陈锦荣。
那营官听了,仰天哈哈一笑。
“真是巧了,我来时就想到会有人装病,逃脱徭役,便从军中带了医官,你说你这三子重病在身,我却是不信,是真是假,一探便知!”
说罢,他将手一挥,一个背着药箱的医官,快步匆匆赶来。
陈锦荣知晓自身情况,没做躲闪,反而大大方方地将手递了出去。
那医官见了,不禁一愣。
他这一路,见过不少装病的男子,从来都是对他有多远躲多远,像陈锦荣这般,倒是独一份。
但军令在身,容不得他马虎。
屏气凝神,将手指一搭,却先是轻咦了一声。
“如何?!”
“啧!这少年郎果真重病缠身,体虚无力,招去营中,也无甚益处。”
营官一拍大腿,又道了声晦气!
“既然出不了人,那就出二十两银子,算作罚金!”
银子早就被陈守田准备好,听到这营官张手要钱,便给了陈锦荣一个眼色。
陈锦荣会意,装作肉疼不已的样子,连连叹息,将钱取出。
这下,又让屋外的村人,一阵瞠目。
二十两银子。
可称得上一笔巨款,都说陈家攀上了罗家的大腿,看来这消息不假,陈老头宁肯用大钱,也要换得亲儿子的一条性命了。
羡慕的同时,各自又开始愁眉苦脸不已。
看完了别人家的笑话,接下来就要轮到自家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