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3章 南橘北枳
外面在刮雪风，3101室却很安静，静得能让张河听到自己咚咚加速的心跳。
对面黑发青年投来询问的目光。
「你是哪里人？」
「董事长，我是本地人，两年前搬到沙港，现在在公司工作。」张河有些磕巴地说。
「原来是自己人。」
董事长的声音更加亲和了一点：「你在哪个部门做事？」
张河说：「我在驯牛部落干活。」
「计程车司机？」
「对，对的。」
对方露出有些意外的神色：「这麽说来，你是在沙港遇到了拓竹，它在这里被天国公民部的人抓走？」
「，董事长，不是的。」
张河脸上有些尴尬：「其实——-我是在双河地区认识的拓竹。」
黑发青年摇晃着手指，笑着说：「可以嘛，你们的挂角牛都到了那边开展业务了·-—-，不对吧？公司的挂角牛和机电牛，都没有达到对外输出的数量，今年底也就不到400头。」
张河小心翼翼地解释说：「其实是这样的，董事长。驯牛部落现在还开设了一个出租机业务，就是在计程车之外，还提供滑翔机载人飞行———」
「我是第一批获得车丶机双许可的驾驶员。这次我在双河飞长途，从SH市飞贝壳市，再飞钢炼城，最后回咱们沙港。」
「拓竹在那边是我的乘客，它包了整机，单独飞沙港。」
对面青年微微皱眉：「从头说来。」
「是，董事长。」
废土开发公司成立的第二年，张河就搬了过来。
他最先想要成为一名光工人。这活儿收入高，也不危险。不过当时人很早就满了，因为会驾驶强化车，他成为受沙港市雇佣的司机。
张河的工作是做开车接送，他送市长丶镇长丶税务员丶情报员等来往于各城镇间，有时候也会去运送一些东西。
后来芜湖高架桥运行，车辆变多，张河就利用休息时间去驯牛部落，学会了驾驶挂角牛。
之所以学新东西，是因为挂角牛比车皮实，没有路的山地丶荒漠丶森林丶丘陵都能走，它们续航强，正常使用几乎不怎麽消耗能量包。
张河准备赞钱整一头私家挂角牛来开。
然而，族长牛振却抛出橄榄枝。
「来我们这边吧。现在我们的挂角牛数量在增多，需要新的驾驶员，你开车经验丰富，我们未来会开辟其他城市的出租运行，正在储备人才。」
驯牛部落的薪水是每月12000菇，与光工人持平。废土开发公司有更多的休假，以及傲视同群的免费医疗和住房福利，于是张河毫不犹豫跳槽过来。
又过了一段时间，牛振又通告部落：「为了更好适应当下变化，我们从公司内部订购了3艘载人滑翔机。现在要培养滑翔机驾驶员，大家驾驶经验丰富，懂操控，都可以来尝试。」
「驾驶员的收入是24000菇底薪，加上飞行提成，飞得多，赚得多。」
张河报名，成为了第一批隶属部落的驾驶员。他以最短时间完成了飞行测试，先后通过环沙港飞行丶跨死海长途飞行，获得公司认可的长途驾驶员资格。
牛振高兴地对他说：「当初找到你，果然是一个最好的决定！」
「张河，你看起来完全不怕飞行，也不怕死海。」
其实并不是这样。
他只是习惯了而已。
来这边之前，张河常年都在死海上飘着，工作比飞行要危险得多。
驾驶滑翔机，如果不乱操作，一般是很安全的。
但当奴隶商人，即使你想要好好地将一些奴隶送到某地卖掉，也可能遇到死海怪物船毁人亡，或者是遭遇劫掠团被黑吃黑，以及因奴隶们暴动被杀。
这一行利润不错，但也是真正的高危行业。
张河厌倦了这个工作。
他尤其厌倦一遍一遍告诉奴隶们。
「你们去的地方，比你们之前的要好得多。」
「一天能吃三顿，每天能有清水喝，还能洗澡。冬天不用担心冻死，取暖不限供应，夏天有凉爽的屋子，不会吃鞭子，好好干活，你们还能攒下不少钱。」
这种谎言，让他自己都想吐。
不过奴隶们会信。
他们不得不信。
不然他们能信什麽呢？
知道自己要去暗无天日的煤窑烧煤，或者是地下几十米丶呼吸都困难的矿井，抑或成为一些变态有钱人的床上发泄品？
活着总得信点好运气。
张河将强化船转给了一个新入行的小奴隶商人，对方有着类似自己过去的那种冲劲。
「张哥，还是这一行赚钱啊！我之前跑行商的，根本赚不了什麽。」
「不赌一把怎麽能暴富！」
「张哥你为啥不干了？」
张河笑笑：「累了，身体不行了。想去个安稳地方，过点简单生活。」
他只能祝对方好运，希望这个后辈能活着转行。
到沙港，是因为这里距离他曾工作的双河地区很远，以及废土开发公司发展势头强劲。
结果来了之后，他发现自己所说的那些谎言，居然是对这里的真实描述，
张河第一感觉是有诈。
没有必要提供这麽好的条件。
那麽一定是哪里有问题。比如说废土公司可能会将员工做实验，又可能是他们的工作有巨大危险，随时可能死人。
实地观察后，张河却发现并不是。在初来乍到的那一段时间，他的世界观发生了巨大动荡。
他觉得非常疑惑，甚至感到有点迷茫。
是自己有问题，还是这里有问题？
慢慢的，他发现自己不知不觉融入了这里。
就像是有一个看不见的奴隶商人，用实际行动勾画了绝大多数人梦寐以求的生活。
哪怕这是虚假的伪装，但也足够让人向往。
董事长周异不仅让这里的人相信，也让更多的领海主相信，甚至天国总督灭顶公也加入了他的发展联盟里。
张河这时候忽然明悟。
如果一个谎言，人人都相信它，那麽它就不再是谎言，而是真实。
董事长和奴隶商人的不同在于，后者只是纯粹的谎言，前者却将虚假希望变成了扎实的改造计划，一步步将现实环境改造成想要的样子。
最让张河感到不可思议的是，自己过去其实很懒散，每干了一单，都会去花天酒地，玩各式各样的女人。
但现在一有空，他就会钻研和学习公司的最新成果。
其他员工也这样。
很诡异。
有一种看不见的力量在影响着所有人。
总有员工提出新的思路，就连滑翔机驾驶员也是如此。
好几个人提出了自己的方案，先后解决了滑翔机的漏风问题，玻璃易碎问题，以及空中噪声难题，甚至还打造出了载人滑翔机内的恒温装置一一用火焰杯和制冷箱加以改良。
张河并不擅长设计制造，每次发言都只能说些细枝末节的事，感觉自己就像是一个混子，心里总是空落落的。
不过他最擅长的是实战飞行。
因为心理素质好，张河是最早开始飞长途线的驾驶员。
长途飞行，载人滑翔机飞行高度在350米到500米之间，需要红眼秃鹫或刺鸟领航，它们能对滑翔机起到保护作用。也是因为这个原因，所以航线和航程高度依赖于它们的行动。
张河就此倒是提出：「能不能联盟内部先打通航线？沙港丶钢炼城丶贝壳市丶树怪领丶双河地区，五大地区一起来维护固定航线。」
「现在大家不是都有载人滑翔机吗？完全可以集中大家的滑翔机，每一天有一到两趟的航行，这样只需要一名领航员就能带着十几架滑翔机。」
「航线还是尽可能简单最好，避免大家资源投入重复。在基础航线上，再进行增加轮次或滑翔机数量。」
这个建议直接被送到了公司董事长助理龚正那里。
几天后，龚正找到张河：「你的想法很好，我联系了其他几个地区，大家达成共识，在各地的停机坪进行起飞和转飞，已经决定按照你的方法来做。」
「有其他想法的话，也尽量提。」
不久前，张河抵达了SH市外的停机坪，即将从那边远航飞回沙港。
这些飞行航班都被公示在了城市告示板上。
只是因为还没有统一定价和别的规章，所以张河这些驾驶员不仅要管飞行和注意安全，还得充当售票员。客户预定位置，他们就需要自己做好记录和登记。
一名叫拓竹的乘客却包揽了全部四个座位。它还专门找到张河，确认飞行时间。
对方是一位身材高大的熊猫人，头戴斗笠，穿着黑白对襟长衫。它挽起袖口，扛着一根挂了酒葫芦的竹竿。
「小哥，听说你是沙港人？」
对方口音很重，声调有几分怪异。
但张河不敢怠慢。
「您好，是的。」
这可是熊猫人，不仅是天国公民，还在天国拥有一片熊猫自治区，那里是它们的国中之国。
不同于其他光纳种，熊猫人在天国享有法律规定的特权，拥有免税和免服役，每一名熊猫人都能得到每一年天国的大额补贴。
它们不参与任何战争，无须劳动，一切物资供应由帝国负责，整个自治区都种满了它们喜欢的竹子。
即使熊猫人犯罪，也将会被送回自治区进行服刑。
天国对于它们只有一个要求：每一名熊猫人成年后，都必须生2个孩子，以确保这一群体的延续。
然而就是这麽一点卑微的要求，天国几乎是求着它们生育，熊猫人们都经常无法做到。
它们是一个很特殊的群体，地位崇高超然。
虽然不清楚具体原因，但张河知道，这是一群真正惹不得的天国贵族。
「我叫拓竹。」
熊猫人自我介绍道：「听说沙港那边有不少食物，瓜果什麽的？」
「我们那边的确产出美食，因为董事长对饮食很看重。有烤鱼，有炸鸡，还有红薯干，花生饼，原汁原味的正宗翡翠汤----还有火山瓜和死海果，都是我们那里特产。」
张河向它介绍起沙港风貌。
「那里热吗？冷吗？」
「这个您放心，天冷有火焰杯取暖，天热有制冷箱可以降温。我们那里冬暖夏凉，这是大伙儿都知道的事。」
对方表现出了很大的兴趣：「古斯特倒是没说错，看起来是一个好地方。」
不过很快，它似乎感应到了什麽，看向天空。
张河抬起头，却什麽都没看到。
「小哥，最近一班飞沙港是什麽时候？」
「明天上午。」
「好，我明上午来这里。」
拓竹掏出一个钱袋递给他：「这是20万菇的铜，多的算是跟你交个朋友。我还没坐过这种飞行器，觉得很有意思。」
「如果我明天没能过来，劳烦你飞到沙港，拜访那位周异董事长。告诉他，
我一定被天国公民部的人抓了，请他帮忙捞我出来。」
「接下来的话，你只能当面告诉他一个人。」
熊猫人正色道：「我能造一种特殊的建筑，可以聚集和召唤能量态生命。如果他能帮我出来，我会在沙港帮他建造。」
第二天。
熊猫人没有出现。
张河知道出事了，于是一路飞到沙港后，马不停蹄地赶到翡翠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