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书的男子,就好像跟孙燕晚心有灵犀,放下了手中的书卷,他就看到了一个小乞儿,向自己走过来,虽然这个小乞儿的脸色,似乎过于白嫩,但他心头狂震之下,早就忘了这些小破绽,叫了一声:“可是南桥?”
孙燕晚虽然情绪激荡,但实在没法感同身受,毕竟他亲爹亲妈远在另外一个世界,这个男子对他而言,不过是陌生人,只能依照此世界的最大礼数,恭恭敬敬,深深一礼,低声说道:“南桥不孝!”
男子双目合拢,微有泪痕,但却忍不住夸了一句:“我儿遇此人生波澜,仍旧颇有静气,果然是苏家的读书种子。”
“你是如何来的?你娘亲呢?”
孙燕晚沉默了良久,才低声说道:“我先去了雒京,然后才转来永州!”
“娘亲……已死。”
男子全身一震,直挺挺的倒下,孙燕晚急忙抢上前,伸手扶助,旁边的一个老门吏喝道:“小乞儿,你跟苏挽红可是亲戚?”
孙燕晚答道:“我特从家乡来见父亲。”
老门吏制止了耻笑的同僚,说道:“孩子,我替你父亲当值半日,你且带你父亲回去府衙吧。”
孙燕晚其实一头雾水,并不知道前身的父亲有什么故事,不是去赶考么?怎么跑来永州当门吏?
苏挽红身为门吏,当然没得住处,平日都是住在府衙,睡的是通铺。孙燕晚稍稍施展了点手段,把这位父亲大人弄醒了过来,苏挽红醒过来第一件事,就是痛呼一声:“七娘,是我辜负与你。”
泪如雨下,哽咽不能言语。
孙燕晚扶着这位父亲,先也不辨方向缓缓行去,走了数百步,苏挽红压住了心头哀恸,问道:“你是从家乡一路到了京城,又打听得为父被贬斥来永州么?”
孙燕晚心道:“当然不是。”
“我去过京城,但没打听过您老人家,来永州是参加永州刺史年龟寿儿子大婚。”
当然这些话,就没法说了,他本来就不想跟前身有什么牵扯,甚至都没用前身的名字。
不是正好撞上,孙燕晚也不会去打听前身的父亲下落。
本来就不认识的两个人,从此天各一方,各有前程,岂不甚好?
苏挽红见孙燕晚没有回答,心头更是愧疚,低声说道:“你可是饿了?”
“为父,带你去吃面。”
苏挽红几乎跟孙燕晚同时离开雒京,只不过一个被发配来永州,一个回去了太乙观而已。他在永州已经有些时日,对永州的大街小巷,略略熟悉,当即带了孙燕晚到了一家面摊,叫道:“老板,煮两碗面,各多加一份生面。”
面摊的老板笑呵呵的,快手快脚煮了面,果然给父子俩都多加了一份面,不多一会儿,两碗热腾腾的面端了上来,苏挽红说道:“儿子,快些趁热吃。”
孙燕晚最近这段时日,不说锦衣玉食,也是食不厌精,脍不厌细,哪里吃过这等糙食?
苏挽红在京师大牢里关押了一年有余,到了永州日子更是凄苦,倒是吃的甚香甜,不住的问起,儿子这些日子如何?
在他想来,这个儿子必然过得极苦,心头甚是怜爱,只是在乱想:“府衙里也不得住,我问一问哪位老人家,家里有空的地方,哪怕是柴房也好,可以让南桥孩儿住下,不至于颠沛流离。”
孙燕晚正在冲着这碗面为难,就有一队官吏洋洋而来,见到了两父子,一个身穿绿袍的官员站了出来,脸露微笑,喝道:“苏挽红接旨!”
苏挽红见是上官,不敢怠慢,欲拉一把儿子,一同跪下,孙燕晚先站起来,蹲在一边
了。
宣旨的官员也懒得跟一个小乞儿较真,取了圣旨出来,念道:“奉天承运……苏挽红遂有过错,终究得圣人教诲,乃斯文种子,贬为门吏,乃至劳其心智,如今教训已足,特迁为暨南路永州通判,主办钱粮。”
苏挽红三呼万岁,接了圣旨,自然有人过来恭喜。
从一介门吏,一跃成了一州通判,几乎所有人的态度都变得不同。宣旨之人,来送了圣旨,恭贺过后,便即走了。
苏挽红考上状元,就因为跟着韩轼上书,被下了大牢,身边并无亲随班底,应付走了祝贺的人,身边又只剩下孤家寡人,他一把拉起蹲在地上的孙燕晚,微微有些快意的说道:“吾儿真乃好运道,你才找来永州,为父就厄运到头了。”
“本来还不知道,该把你安排在哪里,为父住在府衙,也没地方安置,但现在却不用担心了,待会跟为父去府衙,刺史年大人必有安排。”
孙燕晚心道:“那个年大人,待会我也能认识。??”
他穿越过来,已经快一年了,早就发现,这个世界跟所有的武侠小说不同,朝廷江湖不分彼此,朝廷上有高手坐镇,武林人士也爱做官,经商,结交文人骚客。
司马紫嫣的父亲就是刺史,当世三大绝顶之一还是大琅皇族的老祖宗,五大宗师之一的玄冥道人贵为南夏国师,就连孙燕晚的大师兄都是当朝的四皇子。
年龟寿本人是大琅永州刺史,他的儿子又是大枯禅师的第十九个徒弟,属实算是横跨朝廷江湖两界了。
反而是苏挽红这种纯粹的读书人,孙燕晚遇到的少。
苏挽红带了儿子,直奔府衙,他忽然得了圣旨,重新得列官员,不再是小吏之身,儿子又千里迢迢来寻,虽然得知了老妻已经劳累而亡的消息,仍旧心情轻松了些。
永州的府衙,早就得知了消息,见到了苏挽红都是恭喜不断,让他登堂入室,见到了永州刺史年龟寿,这位刺史大人儿子即将大婚,满脸都是喜气洋洋,见到了苏挽红,更是态度温和,说道:“苏大人得蒙圣恩,重入麒麟之列,可喜可贺。”
“这位小哥又是谁人?”
苏挽红一指,说道:“吾子南桥,辗转千里来寻,偏巧今日街上碰到。”
年龟寿当即笑道:“双喜临门,可喜可贺。”
“偏巧吾子不日成亲,当有状元郎父子席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