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只鸟儿飞落在凤娘手中,发出了几声哀鸣。
凤娘闻声一叹,眼眸中也流露出伤感之色,与殷誉成一战,死去了太多的鸟儿,对她而言其实像是失去亲人一般。
“你放心,我会为它们报仇。”
凤娘轻声念叨着,手上的小鸟发出清脆的啼鸣,像是叮嘱她要说到做到,然后才振翅飞去。
再转过头,却见顾经年正站在檐下看着。
两人隔着回栏对望了一会,凤娘起身,顾经年才迎上前,却也没马上问她打探到了什么。
他这人狂妄无礼,有时候却能够体会到她的心情。
“殷誉成应该是出了信王府,往城北去了,在北桥一带,再具体的鸟儿也没探到。”
“好,我联络了东宫,他们答应保护你。走吧。”
凤娘问道:“太子与殷誉成是兄弟,不会把我这个逃婚的‘信王妃’交出去?”
“我把殷誉成死而复生的秘密告诉他们了。”
“那你如何解释你杀殷誉成的理由?”
“为裴念报仇。”
“他是雍国皇子。”凤娘道:“哪怕是报仇,你杀他也如同谋反。”
顾经年道:“我说殷誉成和我为了你争风吃醋,他先动的手,我迫于无奈才反击,没想到误杀了他,更没想到他还能复生。”
凤娘没怪顾经年坏她的清誉,反而道:“那我得与裴念一样当你的相好了?”
“东宫能信就好。。”
凤娘有些担忧,问道:“东宫值得信任吗?”
“可否信任,也看阶段。”顾经年道,“就目前这个阶段而言,东宫显然和我们一样,想知道殷誉成到底是怎么回事。”
凤娘点了点头,知道在雍国并无容身之处,与其躲躲藏藏,不如早点反客为主,遂随着顾经年一起去了东宫。
殷婉晴早做了安排,让凤娘与裴念等人一个院子居住,也并不多问凤娘什么。
能问凤娘的,顾经年都知道。
处置完此事,殷婉晴饶有兴趣地打量了顾经年一眼,问道:“在瑞国,你与裴念私奔,在雍国,你与凤娘私奔,你到底有几个心上人?”
“事不过三。”
虽然顾经年一个心上人都没有,却并不想给殷婉晴一个确定的回答。
他毕竟是细作,保不齐下次还有需要私奔的时候,便给自己留了一个余地。
这回答让殷婉晴哂笑了一下。
“浪荡子。”顾经年轻描淡写地一摆手,道:“谈正事吧,你可有殷誉成的下落?”
他并不告诉殷婉晴方才凤娘打探到的情报,想先看看她有几斤几两。
“东宫在信王府上并无眼线。”
顾经年道:“可我说他死而复生了,你与太子居然就直接相信了。”
“你说的不是真话吗?”殷婉晴反问道。
“是,我是说,你们好像并不惊讶?”
“惊讶啊,真的很惊讶。”殷婉晴道:“但,那确实是殷誉成能做出来的事。”
“哦?”
“他一向自诩天赋是诸皇子当中最好的,对储位安排不满,且他喜欢钻研旁门左道,近年来又常常是一副有恃无恐的作派,我与父兄早疑他有阴谋了。”
“郡主说的旁门左道是炼术?”
“是。”
“殷誉成炼成这复生大法,总该有炼师、药材,从何而来?”
殷婉晴沉吟道:“我亦在想,雍国炼术不兴,他找了谁做成此事?”
顾经年这才问道:“北桥一带,何处与殷誉成有关?”
“为何这么问?”
“忽然想起来的。”顾经年道,“之前见殷誉成,恰好听到了他说得去北桥一趟。”
殷婉晴狐疑地看了他一眼,察觉到有些不对,殷誉成这般说出来的能是什么重要地方,偏值得他特意提一句。
但她还是思忖了起来。
“北桥?那一带并无权贵居住,多是些商旅。”
踱着步,忽然,殷婉晴停下了脚步,眼珠转动了两下。
顾经年问道:“想到了?”
“未必对……可雍国并没有特别厉害的炼师,若有的话,多是瑞国,或是越国来的。”
“越国?”
“越国曾一度以炼术强国,又因炼术亡国。”殷婉晴道:“它国灭之后,有一部分人便逃到了雍国,而北桥一带,便住着一位越国公主。”
顾经年遂想到了裴念此前与他说过的话。
开平司也有那位越国公主的情报,知她名为卫俪,亡国时曾率一部分越军突破,逃到了雍国,据说本要与雍国皇子联姻,不知为何作罢了。
裴念当时还怀疑她是顾经年的生母。
套出这个消息,顾经年没有多余的话。“去?”
殷婉晴愈发狐疑,却点点头,道:“派人去。” ??
她与事必躬亲的裴念不同,并不亲自去冒险,而是安排人手去北桥越国公主宅一趟。难得的是,极短的时间内,她便调出一支看起来实力很强的队伍。
为首者是时任东宫骁卫大将的孔阙,乃雍京“雀马鱼龙”四公子之首,他并非是鸟雀一类的异人,只是名字谐言孔雀,又练就了千佛手的强悍功法,施展时如孔雀开屏,是少数仅凭武力便可与异人比肩的凡人,因此声名鹊起。
“你便是顾经年?”
路上,孔阙策马而行,速度不慢,忽回头看了顾经年一眼。
“是。”
“听说你实力很强。”孔阙道:“改日较量一番。”
他竟认为自己的凡人之躯能挡住顾经年的火球。
“不敢。”顾经年转移话题,道:“郡主让将军去深夜拜访越国公主,不知有何理由。”
“拿贼罢了,在我大雍的地界,还要何理由?”孔阙道:“另外,她当年到雍国,是我父亲一路安排人护送。”
“那将军很了解她了。”顾经年问道:“听说那位越国公主本要与雍国皇子联姻的?”
“不错。”
“为何没成?”
“好像是,当时信王妃刚刚难产而亡,陛下本打算让信王迎娶越国公主,但信王因为她生过孩子而拒绝了。”
“生过孩子?”
孔阙道:“是啊,她从越国逃到雍国时已有孕在身。”
“哦?那孩子呢?”
“不知道。”
“不知道?”
孔阙道:“你知从越国到雍国,必须得经过瑞国吧?”
“是。”
“当年,家父安排了在瑞国的细作为她隐藏行迹,可身后有瑞国开平司搜捕,据说孩子在路上就生下来了,但失散了,‘可能被瑞军杀了,可能被野狼叼走了’,这是那细作的原话。”
“没找过?”
“找过,没找到。”
“男孩女孩?”
“说出来你不信,据说当时情况紧急,是在一片树林中生的,黑灯瞎火,接生的人刚剪了脐带,连男女都没看清就中了一箭。”
顾经年问道:“不曾听说过越国公主有驸马,谁的孩子?”“不知,顾公子对这些事很感兴趣?”
“嗯,毕竟怀疑她炼化异人。”
顾经年此前觉得裴念的推测荒唐,现在听说这些,才意识到裴念的话或许是有根据的。
队伍过了一座桥,向西一拐,前方是一座僻静而神秘的宅院。
才接近它,马匹们都不安起来,纷纷驻足不前。
“下马,剩下几步只能步行过去。”
孔阙当先下马,上前,敲了敲门,重重的声响把夜色中的安静院落惊醒。
有老仆的声音问道:“谁?!”
“官府拿贼,有人看到贼人躲进来了,快开门!”
过了一会,门被打开,里面的老仆一见孔阙,连忙执礼,恭敬道:“孔将军。”
“今日京中闯贼……搜!”
“不知是搜什么贼?”
“淫贼。”孔阙回头看了顾经年一年,道:“掳了信王未婚妻的淫贼。”
顾经年跟在后面,四下打量着这座院落……感受到了炼术的气息。
并非他有先入为主的印象,而是此处的一些布置,或者说是更微妙的东西,比如主人摆放东西的习惯、喜欢的颜色。
再具体一点儿,屋檐下搭着一个以麻绳裹着的小架子,那是给猫爬的,摆在那又与庭院相得益彰,而禇丹青的住处也有这个东西。
一个藤椅摆在石桌边,石桌上摆着一卷竹书,可见主人有时会在此看书,但石桌上还放着裁纸刀、笔墨、浆糊,顾经年一眼就看出那是读书时做笔记粘在原卷上用的,他以前在崇经书院读书时,曾见过龙敏芝有这个习惯。
这是从师门流传到君子社的习惯,听闻有本《风物志》上粘满了师门的笔记。
孔阙不在意这些小细节,径直走向了灵堂。
他很了解那位越国公主在哪。
“公主,冒犯了!”
说着,孔阙推开了门,他奉命来找殷誉成,打算看看能否捉个正着。
一阵阴风从门中吹了出来,白幡随风飘动,无数灵牌撞入了众人的眼帘。
跪坐着敲打木鱼的中年妇人回过头来。
顾经年一眼就看到了她脖颈上的烙印,同时,她一眼就看向了顾经年,向他招了招手。
孔阙抬手,拦了拦顾经年,目光扫视着这个摆满牌位的灵堂。
“孔将军,此处没有贼人。”妇人道:“你让他上前与我说几句吧。”
顾经年问道:“你认得我?”
“没想到这么好认,你与你父兄长得很像,尤其是眉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