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木棍断裂声在子夜格外清脆。

值夜僧人的僧鞋碾过满地碎棍时,肖自在的掌风已劈开第三重院门。

十八铜人阵的残桩倒映在他血红的瞳孔里,那些白日与他切磋棍法的师兄们,此刻正以罗汉跌坐的姿势昏迷在墙根,每个人左肩都嵌着半截断香。

“布阵!”

监院嘶吼着掷出手中佛珠,七位武僧呈北斗状合围。

他们的齐眉棍刚沾到肖自在翻飞的僧袖,就发现棍头边挑着的灯笼成了致命破绽。

年轻魔僧的指尖划过牛皮纸灯罩,炁流引燃的火焰瞬间吞噬七条棍影,焦糊味中响起肋骨折断的闷响。

藏经阁的经卷在炁浪中纷飞如蝶。

肖自在踏着《楞严经》书页跃上房梁,下方二十三名棍僧结成的降魔阵正嗡嗡作响。

当第一波棍雨袭来时,他竟在在半空完成九次折转,每次足尖都精确点在棍梢三寸处——那是炁脉最脆弱的节点。

“咔嚓!”

首座法师的沉香木杖应声而断,老僧看着自己有些扭曲的右手腕,突然想起上月肖自在帮他校正《瑜伽师地论》译本时的模样。

那时的年轻僧人用朱笔圈出讹误,指甲修剪得比寺规还整齐三分。

当最后一位棍僧瘫软在放生池边时,肖自在的僧鞋恰好踩住漂来的莲灯。

他俯身拾起戒刀,刀刃映出的瞳孔已完全化作赤晶,却在劈向知客僧天灵盖的瞬间偏移半寸。

刀锋没入青石地砖时,震碎的飞石在对方额头擦出血痕。

“宝静!”

解空大师的咆哮惊醒了殿角的青铜罄。

老住持袒露的胸膛撞上肖自在凝聚炁劲的掌心,十二重金钟罩的炁场在皮肤下泛起涟漪。

肖自在的左手几乎同时劈中师父左肋,这个角度本该震碎肝脏,却因对方突然收紧肌肉变成沉闷的钝响。

年轻魔僧的嘶吼混着血沫喷在解空大师脸上。

他的肘击精准命中膻中穴,膝撞角度刁钻得能碎碑裂石,但每道致命杀招都在触体刹那莫名泄力。

老僧的臂弯如同接引众生的船,任凭惊涛骇浪拍打,只是越收越紧。

当大慈大悲掌第十式印上心口时,解空大师的僧衣终于迸裂。

苍老皮肤上浮现的卍字金纹,是四十年苦修的金刚不坏体在哀鸣。

肖自在突然张口咬住师父肩头,犬齿刺入的深度与儿时撕咬歹徒手腕时一模一样。

“咔嚓——”

三根肋骨断裂的声响让肖自在浑身剧震。

他茫然望着掌心凝结的血痂,那里混着师父的檀香与自己的腥甜。

解空大师趁机将他头颅按在怀中,这个动作让年轻魔僧的利齿离颈动脉只剩毫厘,却再没能咬下。

晨钟在此时破晓。

肖自在的瞳孔开始剧烈收缩,暴凸的血管在太阳穴突突跳动。

他看见自己染血的指甲缝里沾着几缕断裂的丝线,而老住持后背抵着的韦陀像,手中金刚杵正指向他昨夜抄经时打翻的砚台,那里还凝着半干的血墨。

晨光乍起,一刹那间刺破肖自在瞳孔,解空大师后颈的肌肉突然松弛。

老僧的眼皮颤动两下,嘴角竟浮起参禅时才有的平和纹路。

这个细微表情让肖自在的哭嚎噎在喉头,滚烫的泪珠砸在师父袈裟裂口处的铜钱大烫疤上。

“师……父?!”

肖自在的指尖点在解空大师颈侧,触感像按进一团浸湿的棉絮。

他慌乱撕开僧衣,发现师父胸口凹陷处竟呈现出诡异的卍字型淤青。

那分明是自己大慈大悲掌第九式的收势轨迹!

当他把炁劲探入师父丹田时,浑身的血都凉了。

原本江河般奔涌的炁海此刻如同干涸的井,十二正经像被野火燎过的葡萄藤,每处要穴都残留着熟悉的掌力余韵。

肖自在的牙齿咬破舌尖,混着铁锈味的唾液滴在师父腕脉上,激得解空大师手指微微抽搐。

“金针……!药王殿!”

他扯下腕间佛珠,108颗菩提子暴雨般射向藏经阁檐角的铜铃。

最年长的药僧赶到时,正看见肖自在用牙齿撕开僧袍给师父止血,染血的布条在解空大师肋间缠出歪斜的结。

这个三年来帮衬着全寺包扎伤口的弟子,此刻连最简单的平结都打不成形。

解空大师的瞳孔开始涣散时,肖自在突然将额头抵住师父的膻中穴。

他逆转炁流强行灌入自身精元,却发现那些能量如同沙漏中的流沙,刚注入便从断裂的经脉间逸散。

当第七次尝试失败后,他发疯般啃咬自己小臂,用剧痛保持清醒继续输送,直到被首座法师一棍击飞。

“经脉尽断……唉……!”

药僧搭脉的手在颤抖。

“但方丈修过闭口禅,喉轮未损。”

这句话让肖自在突然僵住。

他膝行着爬回师父身边,看见老僧开裂的嘴唇正努力做出“宝静”的口型。

那颗镶着齿痕的喉结上下滚动,却只溢出带着内脏碎片的血沫。

晨风吹散血腥味时,解空大师的右手终于抬起半寸。

他费力地坐起身,食指在肖自在眉心画了个残缺的圆,动作轻柔得像初次传授《心经》时纠正执笔姿势。

当这个手势完成时,老僧的脊背重重撞上韦陀像基座,震落了佛像掌心半截折断的金刚杵。

药王殿的艾草烟持续烧了四十九天。

肖自在被铁链锁在达摩洞时,能听见隔壁禅房昼夜不停的捣药声。

监院断了三根肋骨,宝闻师兄的左手筋腱需要重新接续,十七名武僧的关节错位得用柳枝固定。

解空大师能倚着竹杖下地那日,灵隐寺下了今冬第一场雪。

老住持推开诵经堂的门时,十二药僧正轮换着给他后背溃烂的创口换药。

腐肉剜去的沙沙声里,他平静地宣布:“让宝静来。”

肖自在走进方丈院时,腕间捆着浸过麻沸散的牛筋绳。

他看见师父脊背上蜈蚣状的缝合伤口,那些桑皮线是他失控次日亲手穿好的——当时药僧说桑树皮纤维最不易引发溃烂。

“跪。”

解空大师的竹杖点在青石砖上,震落梁间些许积灰。

肖自在重重叩首,前额撞出闷响的瞬间,听见身后三十六名执事僧的呼吸突然粗重,他们握着的戒棍还在散发药膏气息。

老住持从袈裟内袋取出剃刀时,监院突然撑断刚接好的肋骨站起身:“方丈三思!此子当废炁海再逐出山门!”

“那就先废老衲。”

解空大师将颈侧尚未愈合的齿痕转向众人。

“这处伤都比你们晚三日结痂。”

剃刀划过肖自在头顶时发出枯叶碎裂的声响。

第一缕黑色碎片落在解空大师膝头,混着从伤口渗出的淡黄组织液。

当灰白僧衣被换成俗家麻布衫时,宝闻师兄捧着的托盘里放着三样物件:肖家祖传的怀表、染血的解剖刀徽章、以及半块压碎的中药茯苓饼——那是肖自在初入山门时偷偷喂野猫的存粮。

“去找你的药。”

解空大师将星月菩提佛珠套回徒弟腕间。

“若是哪天这串珠子压不住煞气……咳咳咳咳咳……”

他忽然剧烈咳嗽,带血的唾沫星子溅在肖自在衣襟。

“记得先来取为师项上人头。”

首座法师的拐杖在地上划出深痕,十二名武僧的戒棍同时顿地。

但在解空大师注视下,他们终究让开通往山门的路。

肖自在转身时踩碎了某位僧人昨夜放在洞口的素包子,雪地上留下带馅的脚印,很快被纷纷扬扬的雪片掩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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