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线穿梭的声响在星空背面流淌,命运三女神枯槁的手指正揉搓着泛青的脐带。
克罗托纺锤上缠着赫利俄忒斯出生时的第一声啼哭,拉克西斯丈量的生命线末端缀满奥林匹斯星辉,阿特洛波斯剪断的瞬间总有金羊毛碎屑飘落,十二主神的后裔正被悄然编入新的因果网络。
“第七百三十四个锚点。”
克罗托将染血的纺线抛向人间,雅典郊外正在埋藏陶罐的赫利俄忒斯突然踉跄,后颈浮现出闪电状的胎记。
“当人的纪元吞没神火,这些混血儿会成为我们重燃信仰的火种。”
云端之上的宙斯俯瞰着特洛伊战场。
祂左眼倒映着阿基里斯焚烧赫克托耳的尸骸,右眼却看见五百年后某个学者在陶片上计算行星轨迹。
神王的手掌同时做出两种手势:为希腊联军降下雷霆,又用无形丝线绊倒冲锋的奥德修斯。
“您正在撕裂命运经纬。”
雅典娜的埃癸斯神盾映出父亲分裂的面容,盾面蛇发女妖的瞳孔裂成两半。
“要么让阿伽门农的权杖彻底折断,要么令赫克托耳的骨血延续神裔荣光。”
宙斯喉间滚动的雷鸣化作冷笑。
祂看见大埃阿斯的盾牌嵌着凡人自制的铰链,阿波罗的瘟疫金箭被药剂师用蒸馏酒破解。
当赫拉试图用迷雾遮蔽帕里斯视线时,三个牧羊人正用日晷投影测算风速,特洛伊木马的滚轮碾过他们刚画完的几何图形。
命运纺车的阴影掠过神王脊背。
涅墨西斯的复仇天平开始向人类倾斜,这是连乌拉诺斯血脉都未能料到的变数。
宙斯抚摸着腰间克洛诺斯留下的镰刀伤疤,忽然将雷霆长矛掷向星空,被击碎的星座化为银粉,悄然落入赫利俄忒斯埋藏的陶罐。
“父亲在害怕。”
阿尔忒弥斯擦拭着染血的月刃,脚下银鹿踩碎的奥林匹斯琼浆正渗入特洛伊农田。
“这些凡人连命运女神的裹尸布都能拆解成纺线。”
雅典娜指向战场边缘的帐篷,双目失明的预言家正在用打结的绳索记录伤亡。
每根绳结都呈现柏拉图多面体的形态,老祭司布满皱纹的手掌下压着《形而上学》的泥板雏形。
“真正可怕的是他们创造命运的能力,”智慧女神的长矛刺穿试图偷袭的巨蝎,“就像普罗米修斯把火种捏成了新的形状。”
此刻赫利俄忒斯正仰卧在橄榄树林。
他颈后的闪电胎记微微发烫,却不知晓这是命运女神打下的神性烙印。
陶罐中渗出的星尘在他头顶交织成网,每一根光丝都连接着某个战场上半神破碎的灵魂。
宙斯注视着这个最不起眼的后裔,看见他随手抓起泥土捏制的猫头鹰,竟与雅典娜肩头的圣禽分毫不差。
神王瞳孔深处炸开两团矛盾的火光。
祂的左手聚拢特洛伊上空最后的神力风暴,右手却弹指挥散阿波罗的瘟疫金雾。
当赫克托耳之子的乳牙掉落尘埃,宙斯忽然听见时光长河下游传来机械齿轮的轰鸣。
那是连雷霆都无法击碎的、属于人类的永恒心跳!
月光在帕特农神庙的凹槽间流淌时,宙斯正站在时光之河的漩涡中心。
祂的雷霆权杖已化作纠缠的磁感线,奥林匹斯神殿的廊柱表面浮动着麦克斯韦方程组的雏形。
当然,此刻的凡人只会将其视为闪电纹饰的变体。
“该收网了。”
神王虚握手掌,十二主神寝宫里供奉的香火金丝尽数断裂。
那些从特洛伊战场回收的信仰之力,正在祂神格深处构建出四维时空的拓扑结构。
盖亚的叹息从地核深处传来,这位沉睡的原始神翻了个身,欧亚大陆便隆起三条新山脉。
雅典学院的露天广场上,留着卷须的青年正用木棍画满同心圆:“亚里士多德老师认为,雷电是云层摩擦产生的自然现象。”
他的圆规扫过沙盘,惊起几只误食了哲学卷轴碎屑的麻雀。
宙斯耳畔响起万物电流的嗡鸣。
当祂将神性本质从人格化的雷电转向电磁力本源时,德尔斐神庙最后的预言水晶突然炸裂。
女祭司们惊慌地发现,神谕石板上的文字正被某种力量改写为《自然哲学的数学原理》的章节——尽管还要等上两千年才会有人真正理解这些公式。
“父亲在蜕皮。”
阿波罗抚摸着出现裂纹的黄金竖琴,他的日冕神车正从恒星轨道上脱离。
“就像蛇类抛弃不再需要的旧躯壳。”
赫拉撕碎手中象征婚姻契约的石板,那些飞溅的碎屑却自动排列成电磁场示意图。
嫉妒女神惊恐地发现,自己对宙斯权柄的制衡正在失效——当丈夫成为某种宇宙基本力,忠贞的概念便失去了存在的介质。
星空深处的命运三女神终于停下纺车。
克罗托的纺锤凝结着电荷守恒定律,拉克西斯的量尺标注着光年刻度,阿特洛波斯的剪刀在普朗克常数附近迟疑。
她们意识到,宙斯正在将自己编织进比命运更底层的物理法则。
赫利俄忒斯此时正在米利都的海港观测星象。
他记录天琴座位移的蜡板突然渗出焦痕,那些灼烧的纹路精确勾勒出地球磁场的分布。
远在奥林匹斯的宙斯轻笑一声,将关于诅咒的焦虑转化为对太阳风的研究,若能与太阳核心的核聚变共鸣,克洛诺斯的死亡诅咒便如同试图熄灭恒星的露珠。
“看啊!”
伊壁鸠鲁学派的学者们突然指向夜空。
猎户座腰带三星迸发出前所未有的蓝光,星辉在云层上投射出电磁频谱图。
正在辩论“原子论”与“四元素说”的哲学家们不会知道,这是某个超越神王的存在在调试自身与宇宙的共振频率。
盖亚的梦境泛起涟漪。
原始神的睫毛抖落两片古陆,其上诞生出最早的蕨类植物。
她透过地幔望了眼神性尽褪的宙斯,露出创世以来第一个微笑。
当雷霆成为自然规律而非神罚工具,她的孩子们终于学会用世界本身的语言对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