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雾还未散尽,白浅夜的木屐已经陷进三寸深的投诉信堆里。
矮人锻造区的熔炉彻夜不息,吸血鬼大公的蝠翼状投诉函正巧被火星燎着边角,烫金花体字“禁止在血族午睡时间打铁”的字样扭曲成滑稽的波浪线。
“这次又是哪家遭殃?”
辉夜姬指尖勾着月华丝线,把被蛊雕幼崽当球踢的投诉信拽回来。
檐角突然砸下个镶满月光石的坩埚,开明兽九颗脑袋从云层里探出来:“貔貅和饕餮在荒野区啃断了三座山——哦!是梅林往他们尾巴尖撒了痒痒粉!”
话音未落,西南角爆开五色霞光。
狮身人面像群正用圣书体在沙地上刻满谜题,开明兽最左侧的脑袋突然喷出青焰:“古埃及的'谁在清晨用四条腿走路',能比得过我们昆仑墟的'九首观八方'?”
最小的斯芬克斯幼崽突然窜上开明兽脊背,尾巴卷着阿瓦隆妖精特制的谜语烟花筒:“猜猜看!炸开的星星会变成圣甲虫还是蟠桃?”
梅林的幻影从烟花筒里挤出来,紫袍上粘着饕餮的口水:“我赌三瓶青春泉,蛊雕会把谜语烟花当加餐。”
他魔杖尖甩出的星光精准击中荒野区战团,正在撕咬混沌兽脚的獬豸突然长出粉红色蝴蝶结。
白浅夜赶到时,荒野区的云层正下着刀剑雨。
穷奇的翅膀卡在梼杌牙缝里,朱厌举着半截不周山当棒球棍,满月狼人们红着眼睛往战团里扔被圣水腌过的巨石。
“要打去练舞室打!”
他斧柄敲裂空间屏障,整片战场突然翻转成镜面——凶兽们扑向自己倒影的瞬间,孟婆的汤勺精准敲在每只兽角上。
“第五次了!”
孟婆的陶罐咕嘟冒泡,三个半透明的幽灵正围着她转圈。
最年长的幽灵捧着空碗傻笑:“您刚才说这汤叫什么来着?”
梅林的分身蹲在桥栏杆上速写,羊皮纸显现的漫画里,幽灵们正把孟婆汤当泡泡水吹。
吸血鬼城堡地下酒窖突然炸开,灰头土脸的矮人王举着锻造成留声机形状的圣银十字架窜出来:“最新款噪音消除器!”
血族管家捏着鼻子用丝绸手帕接住滴落的熔岩:“容我提醒,您所谓'静音装置'的测试,震碎了我们始祖的画像玻璃框。”
镇元子的狂笑从东南花海传来时,三千株曼陀罗正随着他的道诀跳舞。
花妖精们顶着被甘露灌醉的晕红脸蛋,把月桂叶编成道冠:“这样施肥能让优昙婆罗三年开花……哎哎别浇了!”
道人广袖里抖落的星屑落地成苗,眨眼间长成会背《黄庭经》的蒲公英。
暮色降临时,白浅夜瘫坐在梅林的水晶塔尖。
塔下广场上,蛊雕正教斯芬克斯幼崽玩投壶游戏,用的箭矢是吸血鬼的牙签和矮人的铁钉;孟婆支起流动汤摊,给每个打架受伤的凶兽灌“失忆特饮”;开明兽十八只眼睛轮流盯着各处的动静,第九张嘴里还叼着狮身人面像赠送的圣甲虫蜜饼。
“精彩吗?”
梅林的本体从月亮里剥出来,异色瞳孔映出来回奔波的辉夜姬——她正用月华捆住偷喝汤的混沌兽,鬓间还粘着矮人区飘来的铁屑。
“反正我觉得比阿尔托莉雅拔剑有趣多了。”
魔杖轻点,整座幻想乡突然下起彩虹糖雨,所有投诉信在甜腻的香气中融成一首荒诞诗:
血族投诉矮人闹,凶兽打架孟婆笑。
镇元种花梅林撩,守卫拌嘴谜语飘。
幽灵七次喝汤忘,狼人月夜拆城墙。
最是白浅不得闲,追着穷奇补梁房。
暴雨冲刷着青玉砖的第七个时辰,结界裂隙突然吐出个滚着泥水的人形。
正在檐角晾晒谜语卷轴的狮身人面像幼崽最先惊叫起来,爪间的圣甲虫墨水瓶打翻在刚写好的“什么东西越洗越脏”的谜面上。
白浅夜拨开滴水的紫藤花架时,那个蜷成虾米状的男人正把脸埋进雨水洼。
苍白的脚踝从裤管支棱出来,活像两根泡发的藕节。
最年长的斯芬克斯用爪子尖勾起那人后领,琥珀色瞳孔里映出张被圆框眼镜压出红痕的脸。
镜片后的眼睛蒙着层雾,倒比阿努比斯称量灵魂时见过的迷途者还要混沌三分。
“百年头一遭啊!”
花妖精们抖着翅膀悬停在那人发旋上方,淡金花粉簌簌落进他支棱的乱发。
有只胆大的风精灵试图钻进他空荡荡的裤兜,却被突然抽搐的腿甩了个跟头。
男人喉咙里发出溺水般的咕噜声,湿透的黑T恤紧贴着嶙峋的脊梁骨。
当开明兽第九颗脑袋的影子掠过庭院时,他突然鲤鱼打挺坐起来,沾着泥浆的手指在空中划出歪扭的卦象:“坎上艮下……蹇卦……”
话音未落又软绵绵栽倒,后脑勺磕在辉夜姬及时垫上的月光软垫。
“闻不到酒气。”
白浅夜蹲身时,斧柄无意间挑开男人衣角,苍白的肚皮上交错着泡面压出的红印。
狮身人面像长老突然用尾巴卷来铜盆清水,水面倒映的却不是此刻雨幕,而是某个堆满泡面桶与游戏主机的昏暗房间。
男人突然抓住最近的妖精翅膀,含混嘟囔着“周三限定芒果布丁”,惊得小妖精炸成蒲公英绒球。
他腕骨突出的右手无意识抓握,仿佛在虚空里寻找根本不存在的鼠标,指甲缝还粘着可疑碎屑的黑色渣滓。
开明兽中间那颗头颅的青铜锁链突然叮当作响,九双金瞳同时缩成竖线。
最右侧的脑袋猛地探到男人鼻尖前嗅了嗅,左侧三颗头已经吵作一团。
“这不是西王母宴上偷喝瑶池水的白毛球么!”
“放屁!当年他给黄帝当图鉴时还是青衫方巾!”
“你们瞎啊?这身皮囊分明是……”
“都闭嘴!”
正中的虎首喷出青焰,烧焦了梅林刚变出来的爆米花。
开明兽第八颗脑袋垂下须发,卷起男人一缕湿发:“三百年前昆仑墟暴雨,这家伙泡在雨水里傻笑三天三夜,逮着路过的陆吾非要给人家写传记。”
狮身人面像幼崽突然用爪子扒拉男人松垮的裤腰:“白泽?就是那个说我们埃及圣甲虫应该归类到粪金龟科的混蛋学者?”
年长的斯芬克斯一尾巴拍开幼崽,石质面庞竟泛起追忆之色:“当年他游历底比斯,非说斯芬克斯谜语存在逻辑漏洞……嘶~,是什么的来着?”
花妖精们集体降落在男人胸口,翅膀抖落的磷粉拼出“百科全书”的标识古篆。
有只胆大的蘑菇精灵戳着他眼下的青黑:“所以这种淋雨就醉醺醺的体质,就像……就像我们碰到月光会开花?”
“准确说是'醉雨症'。”
开明兽最儒雅的那颗头颅突然口吐雅言。
“白泽一族每逢暴雨便会神游三界,当年涿鹿之战这厮淋着血雨给蚩尤战兽写注解,气得黄帝折断三支令箭砸他。”
梅林的分身从男人衣领里钻出来,魔杖尖挑着个幻化的听诊器:“难怪他心跳频率像在打《拳皇》连招。”
突然俯身对着男人耳朵大喊,“别装死了!你压着我的三色堇花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