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雾在石中剑的剑锋上凝结成露珠，我蹲在铁桦木桩后，看着那柄嵌在契约神石里的圣物。
据说昨夜有魔物试图翻越东北边界的白石山丘，剑身上未干涸的靛蓝色血迹正随着朝阳蒸腾。
“第七只沼眼魔。”
老骑士沃克用佩剑挑起还在抽搐的触须。
“这个月从腐沼之神领地溜过来的。”
他的银甲在雾气里泛着冷光，胸甲上三道剑痕是二十年前抵御海妖的勋章。
训练场的钟声穿过薄雾，我跟着新磨好的铁剑一起震颤。
露天场地里三十七个木桩已立了三百年，铁桦木的裂纹里浸着几十代骑士的血汗。
今天要能在剑刃不卷的情况下劈开第七道年轮，我就能从骑士学徒升为见习。
“手腕下沉三寸。”
沃克爷爷的剑鞘精准点在我肘关节。
“你当是在砍柴？”
铁剑在木桩上弹起的瞬间，他布满茧子的手掌按住我肩膀。
“感受剑锋吃进木纹的深度，就像女神感受誓约的重量。”
市集飘来新烤黑麦面包的香气时，母亲正在和盐商争论海晶盐的价格。
“北边战争之神的领地又在打仗，”商人展示着龟裂的陶罐，“护送队经过时被流矢击碎的。”
罐体裂缝里渗出暗红色结晶，据说沾染了因果之神的诅咒。
吟游诗人的七弦琴在喷泉旁响起：“金阳之神铸就通天塔，第七层檐角挂着月神的纱；瘟疫之主的黑马车经过处，石像都在黎明前长出霉斑……”
穿彩袍的舞者旋转时，我瞥见她们脚踝的奴隶烙印——这群来自奇观之神领地的逃亡者。
正午的阳光垂直刺入圣殿穹顶，誓约神文在汉白玉地面投下流动的金痕。
见习骑士们单膝跪地，看着自己的汗珠在神文脉络里汽化成光点。
女神赤足踏过光瀑时，十二圆桌骑士的佩剑同时嗡鸣，空气里泛起涟漪状的守护结界。
“不是完美……女神她，不懂人心。”
我听见沃克爷爷擦拭佩剑时的低语。
他总说女神替某个骑士承担了误判的责罚，那天圣殿台阶上的蓝金石自行崩裂了一角。
此刻女神正在为通过考核的见习骑士赐福，她耳畔垂落的金发比王冠更耀眼，却固执地将所有勋章别在左肩。
那里或许压着整个半岛的重量。
西北方飘来的云层里裹着冰碴，我正在帮铁匠铺搬运新到的星纹钢，突然听到海岸线传来十二道不同钟声预警里的第四响——那种轻快声是来自王庭总管的警示。
白龙掠过盐碱地的瞬间，三十七座风车磨坊的叶片同时结出霜花。
凯骑士站在界碑三百步外的乱石滩上，单手拎着比人还高的斩首刃。
这把曾收割过霜巨人头颅的凶器正在嗡嗡作响，刃口迸发的震动波把碎石碾成齑粉。
“寒霜之息女士，”他对着盘旋的白龙行了个浮夸的礼，“您掉落的鳞片够给我的马厩铺屋顶了。”
白龙俯冲掀起的飓风掀翻了三里外的货摊。
我死死抱住拴马桩，看着凯像片落叶般被吹向神石结界。
他在空中突然蜷身蹬踏风压，斩首刃劈出半月形气浪，精准削掉龙翼边缘三片鳞甲。
靛蓝色的龙血洒在礁石上，立刻长出冰棘藤。
“你们圆桌骑士的待客之道……”
白龙的吐息在地面犁出百米冰沟。
“就是用偷来的巨人蛮力耍杂技？”
竖瞳收缩的刹那，十二道冰锥从不同角度刺向凯的要害。
斩首刃插进地面画圆，掀起的碎石幕墙被冰锥击穿的瞬间，凯已经踩着最大的冰锥跃上龙背。
“您该感谢我帮您减肥。”
他反手用刀背敲击龙角根部。
“毕竟带着这么多赘肉——！”
话音未落就被甩向高空，白龙的尾巴扫塌了半座海蚀拱桥。
我躲到神石后方时，看见凯的披风碎片挂在剑形界碑上。
他在空中拧身避开龙焰，靴底在结界光膜上借力反弹，斩首刃在龙腹划出火星四溅的弧线。
“省点力气如何？”
刀刃卡进鳞片缝隙时他还在喊。
“我认识不错的鳞片美容师——！”
白龙的咆哮震碎了沿岸所有琉璃窗。
它突然收拢双翼垂直爬升，凯的武器脱手嵌在龙鳞间。
当巨龙在云层顶端开始俯冲，方圆十里的海水都泛起不正常的幽蓝。
“要糟。”
不知何时出现的第六席骑士抱起胳膊。
“老三是故意激怒它吸收寒霜之力的。”
她腰间的细剑开始鸣颤。
“等冰魄凝聚到临界点……”
话音未落，白龙喷出的已不是火焰，而是压缩到极致的冰暴洪流。
凯突然松开握刀的手，任身体被寒流卷入。
在冰晶即将把他封冻的刹那，斩首刃突然从龙背上自动飞回。
原来刀柄始终缠着透明的龙筋索。
借着回扯的力道，他炮弹般冲破冰雾，沾满冰渣的刀刃插进白龙右翼关节。
观战的第四席吹了声口哨。
白龙失衡坠向海面时，凯踩着它的鼻梁跃回岸边：“现在道歉还来得及，修翅膀的费用我可以打九折……好吧。”
回应他的是拍碎整个码头的龙尾。
当东北方亮起第二道圆桌骑士的剑光时，白龙终于意识到不对劲。
它撕裂空间遁走的瞬间，凯的刀尖挑下了最珍贵的逆鳞：“欢迎下次光临！记得给个好评！”
潮水退去后，我看见他靠在神石上数鳞片，左臂不自然地扭曲着。
女神的身影在结界中一闪而逝，凯的伤臂立刻被金色纹路缠绕。
“又浪费三枚治愈符文，”他对着空气抱怨，“都怪那蠢龙听不懂节约的美德。”
沃克爷爷不知何时出现在我身后：“看见了吗？毒舌才是这位真正的武器。”
老骑士踢了踢地上冻结的龙涎。
“那畜生至少中了七处暗伤，凯故意放走它是为了……”
远处传来第四席的怒吼，说她的鲑鱼养殖场被冻成了冰雕。
“为了给同僚制造加班的机会。”
凯笑嘻嘻地消失在传送阵里，留下个装满龙血的水晶瓶抵作这片建筑被破坏的赔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