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妍原本还以为有什么刺激的任务交给她,满心期待。
结果一听只是去找个被休弃的妇人讲道理,完全没有危险性,还吃力不讨好,兴头不由有些低落。
好在赵子称经过这两个月的相处,已经很了解她,知道该怎么调动起这个利落侠女的积极性,便稍稍添油加醋了一番,把任务难度描述得大一些:
“贤妹可别小看了这件事。那林教头的岳父,自从女婿被陷害以来,如今每日疑神疑鬼。若是陌生男人上门找他女儿,怕是会被认作高衙内的走狗,反而误了大事,所以还是得你去。
而且林家肯定已经被殿帅府的人盯上了,我若贸然亲自去,被人看见容易顺藤摸瓜暴露。你则不然,你这些日子素来以男子面目示人,汴京城里没有外人知道你是女子。
你就只穿回这一次女装去林家,就算有殿帅府的探子在左近,也看不出你来历。这样就算将来林家跑了,也怀疑不到我们头上。”
善战者无赫赫之功,赵子称作案实在是太稳健了,以至于做很多事情都少了精彩的对抗戏码。
慕容妍听着他的吹嘘,才稍稍提起些兴致,总算觉得这也算是行侠仗义了。
日子都闲出鸟来了,能有正事儿做就不错了,还想要多刺激。
想明白这点,慕容妍立刻回身从床底下拉出自己的行李衣箱,就要翻出压箱底以备不时之需的唯一一套女装。
但赵子称仅仅看了一眼,就忍不住以手扶额:“罢了,还是我去帮你买一套吧。”
慕容妍不解:“有衣服还买?那不是白白多个破绽?”
赵子称无语地指着慕容妍那套一看就知道穿上后绝对清丽绝俗的苏绣襦裙,居然还有烟霞般质感的轻纱花纹内衬。
以林冲家如今的艰难,会有穿着这么贵气的朋友上门吗?
慕容妍一想也对,就从谏如流,撕拉一声把内衬扯了下来。她这身襦裙并非双面绣,翻过来穿就没那么扎眼了。
……
当日天色已晚,城门已关,赵子称一行只能歇了,先稍微做点准备工作。
次日一早,他便和慕容妍兵分两路。
赵子称找上杨志,去大相国寺位于酸枣门外的那片菜园子观望一下风声。
而慕容妍则一大早穿着女装,高来高去翻墙溜出客栈,还戴了一个穷人戴的斗笠,去往位于州桥附近的林家老宅。
一早出门的时候,赵子称不经意瞥了一眼,便颇受震撼。
想必慕容妍平时为了扮男人,束胸一定很辛苦吧。他之前虽然在慕容家见到过几眼慕容妍的女装,但应该也只是换了外面的着装,里面却不曾解开,所以身段完全看不出来。
今日之事,慕容妍应该是考虑到得让人不看脸都能一眼看出她是女人,所以彻底放开了束缚。虽然不能与她那孪生姐姐的发育程度相比,但也着实峰峦起伏,颇有可观了。
“真是不容易,为了避免被人视为绝嗣之家受欺负、家里只有个疯了的老父亲,也不知受了多少苦楚。等我做官之后,有我保护她们就够了。朱勔也蹦跶不了几天了,朱勔死后,苏州就没人能勒索他们了。”
这一刻,朱勔已有取死之道。
将来的江南百姓,也不用太刻意感谢赵子称,他不过是顺手为之。
慕容妍这一路不用出城,所以路程近些,不过申时,她就先到了林家。
或许是赵子称提前跟她打过招呼的关系,江湖经验仍然不太足的慕容妍有些小紧张,也有些难以言说的刺激。
就像是后世的少年人玩间谍游戏,在街上随便看到谁朝她看一眼,都会觉得对方可疑。
“这几个人为什么看我?眼神还鬼鬼祟祟的,莫非都是殿帅府的探子?”慕容妍好几次紧了紧藏在袖子中的匕首剑鞘,但好在始终都没有冲动。
等她走过去后,消失在街角。刚才那些偷瞧她的人才露出不易形容的笑容。
“可惜看不到脸,那身段真中!”
慕容妍还在与空气斗智斗勇,怀疑一切,最后她只能绕到一条没有人过的后巷,然后依然高来高去,略一助跑,在墙上蹬一脚借力,鹞子翻身轻巧落入院中。
全程飞行的轻功是不存在的,不过比后世跑酷达人更强得多的翻墙能力,肯定是不足为奇的。
连21世纪那些自称修梯云纵的武当博主,都能跑酷上四五米的直墙,林家的院墙根本不算什么。
“什么人!”林娘子性情警觉,略微听到外面有疑似踩碎枯叶的脆响,便从窗口探出头来,看到有个人影站在院中,不由失惊叫出声来。
其父张教头年老耳背,被女儿的喊声惊动,也连忙抄起一根哨棒冲了出来。侍女锦儿也拿着个铜水盆护在身前,猫着手脚躲在门侧。
“林娘子别怕,我是来报信的,殿帅府昨日差人去了大相国寺,要跟林教头的那个和尚弟兄为难,那边若是得手了,他们下一个便要对付你们。
我家兄长在殿帅府也有朋友,机缘巧合撞破了这桩不平事,心中不忍,才让我来提醒你们。”
林娘子听她声音温柔,只是个少女,还带着江南的吴侬软语,顿时戒心去了七八成,这才来到院中,上下打量两眼,然后很有礼貌地请父亲张教头先回屋歇息。
“爹,没事了,是个小姑娘,人家特地来报信,你在这儿于礼不合。”
张教头也没多说什么,当下转身回屋。
锦儿扶着张教头回里屋,林娘子这才引着慕容妍到正厅坐下。慕容妍见左右无人,也摘掉了斗笠,露出真容。
林娘子素来自负美貌,不然也不会被高衙内这般处心积虑看上。此时此刻,她却下意识把双手拢回袖子里,双脚也往回缩,颇有几分手足无措:
“这位……姑娘真是侠义心肠,不过你所言之事,实在是匪夷所思,却不知要我们如何做?”
慕容妍:“要我说,你们尽快收拾细软,离了这汴京城,越早越好。最好今日就收拾,明日一早赶早走,神不知鬼不觉。”
林娘子咬着嘴,心中天人交战。
这少女看着如此美貌,又纯良仗义,但一切都太离奇了,如果是高俅派来赚他们离开汴京的,又如何是好?
林娘子为难许久,先下拜表明态度:“姑娘大恩,无以为谢,但禁城之内,天子脚下,贼人或许还不敢放肆。奴的夫君将奴休弃后,也有快半年了,这半年里,殿帅府的人也不曾敢用强,奴只管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即可。
如若禁城内都护不得良人周全,便是逃出去,又能往何处?难道到了别处,殿帅府的势力便小了不成?”
慕容妍没想到林娘子那么难说动,不由急道:“可是我昨日听说,那高衙内之所以不敢下手,是怕林教头的好友们报复,这才要先剪除他们。等他做完了那些,就轮到娘子头上了!几个月不曾出事,不代表后面也不会出事!”
林娘子被说得有四五分意动,但此事终究过于离奇:“礼下于人,必有所求。我们不过苦命人家,姑娘和令兄如此仗义,就只是为了路见不平,奴实在不敢连累你们。”
慕容妍也只好再耐心分说,无非是赵子称也觉得林冲是个人才,想要笼络。
这话说开之后,林娘子总算踏实了些,没有再显得那般受之有愧。
不过她终究不能听信一面之词,最后只是折衷地给了个准话:
“若能得脱大难,将来寻到夫君,奴家夫妻定然终生不忘大德。不过眼下,此事确实过于离奇。奴家今日便说服父亲收拾细软行李。但要离开汴京,必须等夫君那兄弟鲁大师亲口来对我们说。
如今这汴京城内,我们家敢相信的也只有他一人了。毕竟当初在太岳庙遇到那贼衙内时,我夫君的其他朋友全不济事,只有他带着伴当来救,全然不怕殿帅府势力。姑娘休怪奴家谨慎,奴家实在是已成惊弓之鸟。”
为了表达对自己犹豫不决、不识好歹的歉意,林娘子突然跪下给慕容妍重重磕了一个头,立刻被慕容妍拂袖抬起。
“这就不必了,姐姐先收拾吧,我兄长那边,应该也能说服那和尚。姐姐最好乔装一下,收拾一些破旧的男子装束,这样行路也方便,不惹人耳目。”慕容妍淡淡道。
林娘子整个人如在云里雾里,一时也无法理解,这个小姑娘看着身段比她还苗条,怎能仅靠甩袖子的力道,便把自己整个人托起。
但她已不敢犹豫,完全言听计从,叫了锦儿先收拾家中细软。
……
一刻钟之后,酸枣门外,大相国寺菜园。
赵子称和杨志骑着马,缓缓来到此地,一路上还在设想如何取信于鲁达。
有时候,太过礼下于人,也不是什么好事,太容易惹人怀疑,觉得你别有所图了。
赵子称怎么说也是大宋宗室,马上要做官的人,而且仕途前景绝对不可限量。
正常来说,他怎么可能热衷于笼络武夫呢。
就算是再骁勇的战将,在宋朝文官士大夫眼里,也算不得好汉,不值得花太大代价。
东华门外唱名游街的,才是他们眼中的好男儿。
赵子称和杨志一番闲扯,也没想出什么确定好使的招,就已经到地方了。
不过,刚到菜园附近,赵子称和杨志就听到了不寻常的动静。
菜园内竟传出阵阵兵器交击之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