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士修道:“最怕的就是过于痴迷,欲登绝顶而不能,最后堕入癫狂。”花不暖道:“对,对,柴大伯定是嗜武成痴了。”宫士修道:“可不是嘛。当年师尊将云篆离尘咒和玄冥印教给我们七个,我们六个倒还顺利,可柴师兄却在摄心二境时遇到极大阻碍。他常常独自躲在崖头峰上钻研云篆离尘咒的古卷术法,日思夜想的想要参透出心咒之力,不知不觉过了三年,还是难得寸进。”花不暖道:“我在大觉观修习神定咒文时,却也花了两年时间,才入咒驭三境。”宫士修叹道:“师尊当年说柴师兄的天资平平,就算再努力修炼云篆离尘咒,也可能无法破境。便将那半部金刚破魔咒古卷取出来教他。其实这半部古卷师尊也没使过一次,但这半部古卷只有咒文,却并无相合的法印。柴师兄照着金刚破魔咒文修习,不到半月就跨入了咒驭三境,但古卷上光有咒文却没有半点法印记载。”
花不暖插口道:“只有咒文没有法印,那怎么练的下去呢?”宫士修叹道:“那有什么办法,柴师兄好不容易踏入咒驭三境,眼看着如此神妙的术法不能修行下去,他如何甘心,便央求师尊传授云篆离尘咒的下卷玄冥印。师尊说金刚破魔咒古卷只有上卷,若是将云篆离尘咒的下卷玄冥印,胡乱挪来强行修炼,久必有大害,因此要设法找到下卷才能自行修炼。郗师妹为了帮柴师兄,偷偷将玄冥印传给了他。柴师兄胆子也真大,竟将门道不合的咒文和法印,强自融合,竟练得进展神速,反超我们六个。”想起昔年旧事,不禁凄然叹息。花不暖心中存疑,问道:“柴大伯找到修习法门,该高兴才是。”宫士修摇头道:“柴师兄身为太素门大弟子,早把修行到咒寂境作为生平大愿。但直到二十多年前,他便醒悟纵然自己再努力修习这金刚破魔咒文,也不能冲破咒虚四境的桎梏。他苦苦思索,竟被他发觉一个异常艰难的法子。那便是解开灵泉之秘,从中获取神妙的法印。可是师尊却坚决反对,他终究不甘心,做出忤逆师尊的大事。”
花不暖听他话语忽沉,知道出了大事,当下更是听得仔细,只听宫士修道:“柴师兄被师尊训斥了两顿,倒消停了一阵子。可谁能想到,那日我们七人被师尊唤到崖头峰上议事,由于约谈过晚,便都在崖头峰上歇息。半夜里突然听到长鸣大钟,我知崖头峰上定是出了大事,便提剑出去帮手。我奔到崖头峰咒印殿前时,突然听到看守殿门的弟子喊道:“快抓贼呀!”我朝着那个蒙面黑衣人追了上去,直追到崖头峰后崖,我跟那黑衣人斗了几十个回合,终究败下阵来。花不暖挠了挠后脑勺,奇道:“宫道长,你这么高的修为都落败,谁有这么大本事?”宫士修叹息一声,继续说道:“我被黑衣人踢了一脚,胸口吃痛,眼见着黑衣人要逃,正要起身再斗,突然从远方一道身影掠过,只一掌便击中黑衣人心口,那黑衣人半晌动弹不得,连面罩也掉落在地,竟是柴师兄。”花不暖惊道:“能一掌把柴大伯击倒,什么人这么厉害?”宫士修道:“是我师尊。原来太素门本就收藏了三枚辟卦,师尊料定柴师兄必定会来夺,故意当着我们师兄弟的面,将辟卦收入咒印阁的暗格中,因此柴师兄铤而走险,这才被师尊打倒在地。我们上前替柴师兄求情,师尊却大发脾气,将柴师兄逐出师门。不久之后,郗师妹为了柴师兄,竟也不辞而别,随他流落江湖。我师尊说,天下修行之人,为了争夺这辟卦秘宝,前前后后死了不知多少人,日后凡我门下,不准再去探寻辟卦秘宝。”
二人不知不觉已走到城镇,天色已暗沉,花不暖望着漫天大雪,只见街道上的行人来来往往,十分萧条,轻叹道:“这辟卦确实是祸害人的东西。我要是手上没有这辟卦,那么阿爹阿娘也不会招来杀身之祸,我也不会被各宗门盯上,沦落到今天这种地步。”宫士修道:“这辟卦于你而言是祸害,但对于修行入迷的人来说,这神秘宝藏中的神咒妙印,最是让人痴迷向往,即便因此丢了性命,也再所不惜。”说到这里,便又咳嗽几声。花不暖明白他是毒性又发作,转头向街道望去。
两人又走了一段,远远望见一家客栈,便要了一间上等客房,又叫了几样菜蔬,一只烧鸭。宫士修不沾荤腥,随意吃了些就上床榻休息。花不暖饿了好些天,直把那些盘子吃光,又拿起那只烧鸭狂啃,正吃着,门外突然传来敲门声,原来是店小二,便开门让了进来。店小二走过来收拾碗筷,笑道:“客官,你还需要什么?”花不暖心道:“宫道长中毒不浅,明日当寻个马车,再寻近道去六困城。”忙道:“马车哪里有?”店小二见花不暖脚下锁着脚链,缠在脖颈上的铁链当啷作响,快步走近身来,又见他全身衣衫褴褛,满脸都是污垢,不禁皱眉,陪着笑脸道:“客官,这马车可不便宜,您看是……”花不暖知道他的疑虑,想起怀中尚有地牢比武嬴下的三锭银钱,忙说道:“小二,我虽穿得不光鲜,却不是吃白食的小贼。”伸手往怀里摸出一锭银钱放在桌上,道:“这五十两银钱买匹上好马车,余下的赏你了。”店小二伸手拿起银钱,笑道:“爷,包在我身上。”说着屁颠屁颠的去了。
次日清晨,花不暖将宫士修扶上马车,便赶着马车往西北进发。他为了隐藏身份,尽拣些偏僻小路前行,行了数百里,已到望洋山下,又沿着山麓向西穿过大片沼泽。宫士修躺在马车上运功逼毒,伤势却不见好转。耗损半月这才赶到六困城内。这日花不暖正挥鞭驱马车,按宫士修指点往太素山赶去,突然远远的听见前方有打斗声音,花不暖吃了一惊,道:“糟了,莫非是有人在前面拦路。”宫士修从马车上探出头来,观望了一会儿,道:“不可能,此处离太素山不过三里地,没有人敢这么放肆。”二人又赶马车走了一程,这才看清是一群身穿青袍的道士。宫士修中毒后本就气息不畅,这时看到这群道士更是气得脸色铁青。花不暖不解道:“宫道长,你这是毒伤发作吗?”宫士修指着前面那群道士,叹道:“不知是哪一脉的弟子,在太素山前聚众胡闹。”花不暖拉了拉缰绳,说道:“宫道长,你的毒伤要紧,咱们还是早点去望佛峰,不要管闲事了。”宫士修凝神望着越来越近的群道,有些担心,说道:“既然碰上了,便停下瞧瞧。”花不暖应了一声,扯紧缰绳,缓缓的将马车靠近。
只听得群道中,有弟子大声叫:“太素门弟子在此,不相干的路人速度离开。”宫士修叫道:“厉闯,你好大的胆子,敢聚众私斗。”群道中那发声的弟子,听出声音,钻出人群,拜倒道:“宫师叔,弟子不敢,是訾师弟和李师弟他们打起来了,我拦不住他们。”花不暖眼尖,早就认出这名弟子名叫厉闯,和场中持剑打斗中的訾正才,早在五年前,就在大觉山有过一面之缘。那群弟子听见厉闯叫唤,顿时安静下来,只有訾正才和另一名太素门弟子尚自打斗不休。
太素山下的荒谷之中,只听得长剑铮铮,两人竟都使出本门绝学,以命相搏。厉闯见宫士修气得脸色铁青,心中害怕,大声叫道:“訾师弟,李师弟,你们不妨改日再切磋。”訾正才头也不回的道:“厉师兄,你不必多言,纵然我訾正才今日死在李师弟剑下,你也不可将此事告知师父。”另一名李姓弟子也道:“厉师兄你走开些。我李元威也一样,生死由命了。”这李元威便是磨盘峰道首蒙可传的亲传弟子。厉闯见二人还迷在局中,越打越狠,正要跃步上前,宫士修纵声喝道:“正才,几日不见,你长本事了。”
訾正才和李元威大吃了一惊,分别收剑向后退开,待看清是宫士修,这才快步飞奔上前,拜倒在马车旁。宫士修大声喝道:“正才,你们在这里干什么?”訾正才低垂着头,李元威抢道:“宫师伯,我们师兄弟俩闲来无事,来这里切磋切磋。”宫士修怒道:“胡说,我看你们出招之际,都是不顾性命,还敢说谎!”这番话说的斩钉截铁,二人登时语塞,不知如何对答。宫士修低沉着嗓子道:“正才,师父要你如实回答。”訾正才一惊,从背包里掏出一个黑灰色蘑菇,双手呈上,说道:“郗师叔疯病又犯了,我们帮忙去山上挖草药,就碰到这宝贝。”宫士修坐在马车上,凑近闻了闻,说道:“嗯,百年灵芝。采药救人是好事,但你好端端的干嘛打架?”李元威站起身子,说道:“宫师伯,你来评评理。这灵芝是我先看到的,他硬抢了去。”訾正才接口道:“放屁,灵芝被我从崖上采下来,明明是我发现的。”宫士修横了二人一眼,道:“都别争了,你们随我一同回去。”顿了一顿,又道:“你们都是太素门弟子,该齐心协力才是。如再吵闹私斗,我决不轻饶。”当下命三人一同上了马车,花不暖驾着马车往太素山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