劲装打扮的青年陆清岩撸起袖子,手臂处赫然露出三道石灰色抓痕,颇有些不好意思:
“方才在西山撞见一对石甲貉,本想捡个便宜的......”
石甲貉,寻常一阶下品土系妖兽,实际大致相当于练气前期的人类修士。
“结果贪功独斗反被母兽挠了个正着?”
孙药师俨然有些无语,这石甲貉并非什么厉害妖物,眼前这青年看年龄跟陆清泉相差仿佛,没想到竟是个不学无术的草包。
说话间,孙药师银针上下翻飞先封住了其人经脉,随后指尖吞吐黄芒弥散在其人有些石质化的伤口,令其人稍有石质化的伤口发出些细碎的剥落声。
“啊,疼疼疼……孙药师您轻些您轻些!不然您且住手,换清泉兄弟来也成啊……”
陆清岩一时疼得有些龇牙咧嘴,忙不迭地发出阵阵哀嚎。
如此情状,连陆清泉都摇头轻叹,有些看不过眼了。
他也不理会这位嗷嗷喊疼的族兄弟,而是转向四伯陆宸茂宽慰道:
“四伯,这是土系妖气入体的寻常伤势,所幸是在手臂位置,待孙药师处理过后便不会有什么大碍了,您放宽心便是。”
这时孙药师也处理完了此人伤势,甩袖退至药柜前漠然开口道:
“且回去敷七日祛瘴膏,再用些寻常汤剂加快恢复即可,小陆你来配这个药方吧。”
陆清泉点头会意,旋即返身回到药柜后面忙碌起来,腰间陆宸瑶所赐的鎏青玉佩熠熠生辉。
陆宸茂望着他行云流水的配药手法,又瞥见自家长子龇牙咧嘴的模样,眼底不由漫起一阵苦涩。
自己长子和陆清泉年纪相仿,但后者已在族中渐露头角,而自己长子却像是被自己捧在手心里养废了一般,修为不济也就算了,眼下看来,竟连心性也颇有些不堪……
“唉,幸好我膝下还有阳儿可以傍身,这臭小子……”
……
陆宸茂和陆清岩的到来,陆清泉本没有多想,只当是今日一个小插曲。
可令他和孙药师都没有想到的是,自他们二人走后,下午前来诊治的陆家修士居然渐渐多了起来。
而且从伤情来看,基本都是被野外的妖物所伤。
“情况有些不对。”
陆清泉忙碌过后,搁下手中银针和药杵,面露警醒之色:
“霜月湖附近虽有山地,却也都是开发已久的熟地,纵然有些许妖兽散布其间,但绝不至于连续发生五六起妖兽伤人事件。此事绝对另有蹊跷。”
“孙药师,泉儿,受伤族人们情况如何了?”
伴着墨玉步摇连成一片的轻响,药堂珠帘忽地一下被掀起,原来是闻讯而来的陆宸瑶到了。
“宸瑶姑姑,伤者用药过后基本都无大碍,只需静养一段便可。”
陆清泉介绍完情况,开口相询道:
“只是青牛山与西山方向的妖兽躁动到底是因何而起?”
陆宸瑶摇摇头,黛眉微蹙:
“此事我也不知,且等等族中消息,族长已遣你宸诚大伯带着清虎等人去查探了。”
片刻功夫后,陆清泉正要起身斟茶,一抹微弱晦涩的灵气悄然从他的耳畔浮起,原来是陆宸瑶暗中传音:
“清泉,今日回去后要多加小心,此番族长在杨家周边设的暗桩探子也动用起来了一两个,他是担心杨家那边又要弄出什么幺蛾子。”
陆清泉默然点头,倒也不是十四叔和陆宸瑶过分紧张,实在是溡水县的地界上,若有什么风吹草动,首先应当考虑的便是杨氏这一家子。
几人在堂中等到日影西斜时分,倒是再没有新的伤者前来诊治。
此时,一道火红色的传音符破空而至,先是飘荡在青蘅庐的门外,随后又滴溜溜地从窗棂落入陆宸瑶的手中。
陆宸瑶接过传讯符一看,当即一愣似是有些欣喜,随即又再度面色铁青起来。
……
“什么,源头竟然在此吗?杨氏的杨定雨和杨定欣……失踪了?”
听完陆宸瑶的转述,陆清泉神色微怔。
倒不是他对杨定雨和杨定欣这两个名字陌生,而是“失踪”二字背后暗藏的意味实在是惹人遐想。
青竹杨氏族中,“定”字辈修士乃是年青一辈,与陆氏族中陆清泉等“清”字辈修士地位相当。
而杨定雨与杨定欣这对兄妹,皆是杨家备受瞩目的新秀。
这对同族兄妹里,兄长杨定雨乃杨氏“定”字辈中唯二的练气后期修士,实力可与陆氏的陆清虎比肩。
此外,此人还素来与当代杨氏族长之子杨定岳并称杨氏双壁,乃是杨氏下一辈的台面人物、筑基种子。
而其妹杨定欣虽修为稍逊,却也另有不俗之处。
其人乃是杨家在“定”字辈中倾力培养的药师人选,年仅双十便跻身一阶中品药师,在此道上的造诣上尤胜半路出家的陆清泉不少。
这两个人的失踪,对杨氏的打击不言自明。
陆宸瑶面露纠结,眉头紧锁:
“对,以暗探传来的消息结合杨家事后反应看,起初是杨定欣要前往县中的某处散修交易会采买东港所产的灵药,杨家人因不放心她一人独行,所以才派了杨定雨同行以做保护。”
说着说着,陆宸瑶将手中传讯符往桌案上一摆,示意陆清泉自己看:
“谁料两人一去不返,杨家人发现事情有变后立刻出动大队人马去寻,听说连筑基期的杨元志老贼都惊动了,最后也只在一处山谷中找到了杨定雨随身飞剑的些许残片。”
陆清泉浏览了一遍桌上传讯符,默然点头,那杨元志乃是筑基前期的修士,与陆家云松老祖实力不相上下,连他都寻不到自家子侄踪迹,看来已是是凶多吉少……
“至于杨定雨和杨定欣两人嘛。”陆宸瑶摇摇头,语气难明:
“本命灯倒是未灭,但是火苗极其微弱,不是重伤垂危,就是被掳去了远地。”
骤然闻听此事,陆清泉脑中本能地浮现起那紫裙妖女的身影,虽然没有直接证据,但陆清泉直觉此事怕是跟此女脱不了干系。
‘没记错的话,此女当时就对药道上的手段颇感兴趣来着……莫非此女这段时间以来竟一直在溡水县周边徘徊?’
想到此处,陆清泉自感一阵后怕,指尖无意识摩挲腰间鎏青玉佩——他因为所需的药浴方剂一直没凑齐的缘故,也多次有过外出参加交易会碰运气的想法。
若非半年前归家途中遭紫裙妖女截杀的阴影犹在,他只怕也早就出行了。
现在看来,果然苟一点还是有道理的。
“哼,可恨那杨元志老贼,心里跟明镜似的,明知我陆氏眼下韬光养晦,不可能冒险招惹他家,竟还是要将这笔账算在我陆氏头上,以解他们族内上下汹汹之意。”
陆宸瑶玉齿紧咬,目露寒光:
“清虎等人从山上找到的饲兽香,必然是杨家所投,杨家这是要借我陆氏转移族中上下惊疑,再启战端。”
陆清泉闻言,不禁幽幽地叹了口气。
转移矛盾嘛,这事他熟,他前世宿慧和今生记忆中可都有太多类似的戏码了。
什么赈灾无能的权臣借科举舞弊案转移民愤,什么丹炉炸毁的商会反咬对家投毒,有处理不了的内部情绪时,适当找对家转移矛盾本属常事。
陆清泉指尖抚过冰凉的桌面,想起半年前与族长十四叔的夜谈,其人借邪修尸首之事大做文章而得到的一时和平,终究似镜花水月,连区区一载光景都未撑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