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春的太阳下山很早,忙碌了一整天的陈瀚好不容易抽时间扒拉了两口不甚可口的晚饭。
两个被他带在身边作为军医培养的手术工具人,也一脸疲惫地蹲在临时改造的手术室门口,狼吞虎咽地吃着伙房送过来的晚饭。
“都头大人,以后我们真的不用再上战场了吗?”
石头嘴里含着一大口饭食,有些含糊不清,又满脸期待地看着自家大人道。
“不是不用上战场,而是不用和人厮杀。
你们的战场在手术室,现在你们掌握的不过是外科手术的皮毛而已。
我希望你们能按照我教给你们的这种手术思路,尽快开发出治疗贯穿伤的手段。
这将是我们要面对的最多的伤情。”
陈瀚知道自己掌握的知识肯定比这两个新手多,但他是指挥官,并没有太多时间投入到医疗手术当中。
更加深奥的手术技巧,肯定要靠这两人自己去研究。
但他还是将自己知道的关于外科手术的知识一点点教给了两人,包括血管吻合,肌腱吻合,皮肤吻合之类,所有他听说过没见过的知识。
都做了个简单的说明,就是希望两人以后能慢慢将这些技术开发出来。
不知道是不是两人以前完全没接触过现有中医知识的原因,他们对陈瀚教授的技术接受度非常高。
只要是陈瀚让他们遵守的手术规则,即便还不明白为什么要这样做,但也非常认真的执行了下去。
“啊!都头大人也不知道贯穿伤应该怎样治疗吗?
那我们那两个受伤的兄弟怎么办?”
“不是和你们说过了吗?我也不过是从古籍里读到了神医华佗的这种外科手术方法。
今天的手术也是自己硬着头皮做的。
现在你们两人和我掌握的技术已经不相上下了,以后这些手术自然是全部交给你们来做。
至于这种贯穿伤的处理方法,我不是也和你们说过了吗?
如果内部存在出血点的,先找到内部出血点进行缝合,待里面止血后,再缝合外面伤口。
不过,这有个前提,就是你们要先按照我给你们的思路,研究出能被人体吸收的羊肠线。
不然,总不能等里外伤口都愈合后,再割开伤口将缝合线取出来吧!”
三人一边吃饭,一边交流着针对贯穿伤的手术方式。
好在他们营寨里的两名贯穿伤患者,受伤的部位并非胸腹部,也没有伤到脏器和肠道,不然,陈瀚都不敢说要给他们进行手术缝合。
可这种伤势肯定是两人以后要接触到的,所以,陈瀚才一边吃饭,一边再次向两人重复手术思路。
准备等明天,让两人自己主刀,对两位受了贯穿伤的战士进行手术。
三人一边吃一边聊,就在陈瀚准备放下手中碗筷,再给两人好好介绍一下人体构造时。
营房门口,一个战士满脸喜色地快步跑了过来。
“都头大人,张副都头回来了!”
陈瀚闻言,心头大喜,连忙起身道:
“怎样?弟兄们都没有受伤吧?”
“小人没看见有人受伤,张副都头让小人过来通知您,让您过去一趟。”
陈瀚心中一动,知道周围人多眼杂,轻轻点头道:
“某知晓了,你且下去休息吧!”
“谢都头大人。”
不待那名战士走远,陈瀚已经大踏步朝着码头方向走去。
像他们这样的非正式水军,居住的营寨实际上就在整个岳州水军大寨的外围。
所以,只需绕过和他的营寨同样大小的三个小寨,陈瀚就来到了他们战船停靠的码头。
和几个把守水寨的水兵们随意打了个招呼,陈瀚就朝着最外围那艘和周围战船差不多残破的战船走去。
不等他走到船边,一直在船头张望的副都头张横已经从船板上快步跑了下来。
一脸兴奋地直接抱住陈瀚,难掩激动地低声开口道:
“三哥,这次我们发大财了!”
闻言,陈瀚心中一喜,眼神不自觉扫视了一眼四周,见到周围的战船上都非常安静后,才同样压低声音道:
“船上说!”
待到两人上船,就见到几个跟随张横一起,奉陈瀚命令单独离开的水兵,站在船上的四个角落,警惕地观察着周围的情况。
陈瀚满意地点了点头,在张横的带领下,缓缓走进了船舱。
等到进入船舱,张横便迫不及待地开口了。
“三哥,这次我们真的发财了。
那个刘衡果然没有骗你,我们直接找到了杨幺的老巢。
不仅缴获了他们收刮的大量财宝,还突袭了杨幺的老家。
可惜在进攻他家的时候,被外围的暗哨发现了,没能抓住他的家人。
最后,只在一间小偏房里找到了一个没来得及逃跑的老头。
据周围村民辨认,这个老头就是匪首杨幺的爷爷。
按照您的命令,我让刘衡亲自动手纳了投名状,才放他离开。”
“很好,刘衡那家伙有说什么吗?”
“嘿嘿……那厮没想到你会让他重新回到杨幺的身边去,害怕的要死,生怕杨幺知道他的家人是被他出卖的。”
“他不是没跟着你们一起出面吗?”
“是的,可他也怕啊!这可是杀爷之仇,一旦被杨幺知道,还不得扒了他的皮!嘿嘿……”
“呵呵……不这样做,我怎么敢放心用他呢!
你和他约定好联络的方式了吧!”
“放心吧!三哥!
我都是按照你的吩咐办的,你这边只管安排人手和他联系就行了。”
陈瀚满意地点了点头。
说实话,这样的手段多少有些卑劣,但在这个操蛋的世道,由不得陈瀚不做出这种他自己都感觉恶心的事情来。
“行了,我们去看看你们的收获!”
说完,两人便走进了战船的底层船舱。
原来就有些狭隘蔽塞的底仓,此刻已经被各种大大小小的木箱堆满,这些箱子有大有小,很多箱子上甚至还能看到清晰的血渍。
显然,这些东西的来源同样沾染了罪恶的血腥。
可对此陈瀚却并没有放在心上,这些水匪杨幺从普通百姓身上抢来的东西,本身就不干净。
与其给这个水匪挥霍,还不如让他拿来发挥出更大的作用。
“清点过吗?这里面的东西有多少?”
“是的,三哥!这一路过来,某都在清点这些东西。
经过初步统计,共计有铜钱十二万贯,银器三千两,金器五百两!”
闻言,陈瀚不由满意点头,果然是杀人放火金腰带啊!
他们陈家在鄂州经商三代,到目前的总资产可能都不到这个数。而水匪杨幺起兵才多久,就已经积累了这么大一笔财富。
他们都巡检司的水兵军饷一个月也就是五贯,要是用这笔钱来发饷的话,足够两万多大军一个月的饷银了。
但这笔钱显然不能这样发下去,他们现在的身份是南宋水军官兵。
要是他私下里给士兵们发钱的话,上面都该怀疑他身怀异心了。到时候不仅没有了进步的机会。
搞不好当场就会被抓进大牢,直接砍掉脑袋。
直到这个时候,陈瀚突然意识到,自己似乎有些莽撞了。
这笔钱现在不仅不是财富,反而是个烫手山芋啊!
上交也不是,不上交也不是。发下去也不行,不发下去知道这件事情的弟兄们肯定也会不满意。
到时候捅到上面他也有大麻烦。
想到这里,他本来很好的心情顿时阴沉了下来。
连忙压低声音道:
“这个数量都有谁知道?”
见到陈瀚的表情变化,张横一时间也有些摸不到头脑。
“目前只有我一人知晓,但和我一起去的弟兄们虽然不知道具体数量,但他们多多少少应该能猜到一些。”
闻言,陈瀚摸着下巴认真思考起来,很快,他就下定了决心。
“这样,你将所有知道这件事的弟兄名字统计一下,和他们说清楚,我会让我大哥,私下里给他们每人家里送去二十贯赏钱。
这笔钱的事情决不能被其他人知道,不然,上面一定会全部没收。
另外,你从里面给我挑几样精美的金银器,我拿来到上面去走走关系。
看看能不能给我们换艘新式车船,经过这次战斗,我算是看出来了,这种硬帆战船根本没办法和新式车船相比。
接下来我们必然还要和水匪们大战几场,装备上的劣势必须要想办法弥补!”
张横显然还是没明白陈瀚在顾虑什么,但他作为陈瀚的跟班,也不会想太多,只需要陈瀚做出了决定,他按令执行便是了。
“没问题,我现在就帮你挑选几件精美的金银器。那剩下的这些……我们该怎么处理?”
“先不要急着处理,我会想办法联系我大哥,找机会将这些东西交给他。
我需要用这些钱开办几个作坊,制造一些我们需要的东西。”
“没问题,那我现在就将这些东西封存起来,等大哥来取。”
事情谈定,陈瀚并没有一箱箱查看这些东西的具体数目,只是拍了拍张横的肩膀,让他给自己挑出几样后,就拿着东西直接转身离开了。
当晚,陈瀚便带着几件精挑细选的金银玉器,来到了副统制杨辰的营房外。
按理说以他的身份,是没有资格直接越过营将,拜访身为水军副统制的杨辰将军的。
可今天早上舰队回寨时,他就已经发现,他的顶头上司营副将没能回来。
当然,这个没能回来并不能证明他就已经阵亡了。
但一天的时间,对方都还没有回到营寨,陈瀚也就不能继续等下去了。
经过营外卫兵的通传,很快就有一个和他同样装扮的水军都头快步迎了出来。
“这位便是陈都头吧!统制大人有请!”
闻言,陈瀚连忙恭敬行礼道:
“这位都头大人有礼了,末将鄂州都巡检司陈瀚,还未请教!”
虽然两人都是都头,但对方明显是统制大人亲信,他可不敢托大。
见到他的态度这么好,这人也不由露出了笑脸,上前轻扶他的胳膊道:
“哈哈……陈都头多礼了!某是统制大人麾下亲卫营都头,承节郎焦瑞风,你叫某一声焦都头便是了!”
陈瀚闻言,心下了然,对方说的承节郎,是大宋武阶官,就相当于现代的军衔。
不过,这个武阶官足足有六十阶,对方的这个承节郎大约位于第五十一阶,属于从九品武官衔。
比陈瀚花钱买的无品副尉,第五十四阶的进义校尉高出了三阶。
所以,陈瀚连忙再次恭敬行礼道:
“原来是承节郎当面,末将进义校尉陈瀚,不识礼数,还望大人海涵!”
陈瀚谦恭的态度,让焦瑞风更加满意。忍不住再次哈哈大笑道:
“哈哈……陈都头说笑了,你我虽然武阶不同,但职务同属都头,还是不要如此多礼才是!
而且,据某所知,这次大战,陈都头可是立下大功,是统制大人都非常欣赏的水军悍将,相信很快就能得到重用。
以后,某还要请陈兄多多关照才是啊!”
不经意间,在焦瑞风的口中,陈都头已经变成了陈兄。显然,这是看好陈瀚的前程,想要刻意拉近关系呢!
陈瀚早已不是原身不通世事的愣头青了,一听这话,自然是打蛇随棍上道:
“哪里!哪里!焦大哥抬举了,某不过是偶然得到一个表现的机会而已。
比不得焦大哥能在统制大人身前效命,相信焦大哥要是能有这样的机会,表现的一定要比小弟更加出色。”
闻言,焦瑞风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一把抓着他的手往营寨内走去。
“哈哈……陈兄弟谬赞了!快快,里面请,别让统制大人久等了。”
很快,陈瀚便在焦瑞风的带领下进到了水军营寨最高指挥官,水军副统制杨辰将军的营帐中。
让他略感意外的是,杨辰将军并没有在大帐接见自己,而是在大帐旁边一个稍小些的营房里。
等到焦瑞风推开房门后,陈瀚便见到一个身穿便装,面色刚毅的中年汉子,正端坐在窗边,手中随意地翻看着一本《春秋》。
知道对方身份的陈瀚连忙快走两步,单膝跪在对方身前,恭敬行礼道:
“末将鄂州都巡检司都头陈瀚,问统制大人安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