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世纪九十年代,靠山屯仿若被时光尘封的角落,贫困的阴霾沉重地压在每一位村民肩头。村子里,土坯房稀稀落落,像是随意洒落在大地上的积木。道路崎岖蜿蜒,每逢雨天,便满是泥泞,一脚踩下去,能没到脚踝,出行变得极为艰难。
铁柱一家挤在村子东头一座破旧不堪的土坯房里。屋内昏暗且潮湿,几件破旧的桌椅和一张摇摇欲坠的木床,便是他们全部的家当。尽管日子捉襟见肘,铁柱的老婆秀兰却从未有过一句怨言。她每日天不亮便起身,操持着家中的大小事务,将家里打理得井井有条。她为铁柱生下一对儿女,儿子小胖虎头虎脑,女儿小花乖巧懂事,给这个贫寒的家带来了不少欢乐。
彼时,电视开始在山外流行起来。偶尔有村民从镇上亲戚家回来,便会眉飞色舞地说起电视里的新奇玩意儿,像《西游记》里孙悟空的腾云驾雾、《还珠格格》里小燕子的活泼俏皮,听得旁人眼里满是羡慕。秀兰听得多了,心里也开始憧憬起来。要是家里有台电视,孩子们就能看到外面五彩斑斓的世界,一家人晚上也能热热闹闹地聚在一起,不再被这无边无际的贫穷和寂寞所笼罩。
一天晚上,一家人围坐在略显破旧的木桌前,就着咸菜喝着稀薄的米粥。秀兰犹豫再三,还是鼓起勇气开了口:“他爹,你说咱也买台电视呗,隔壁村老李家都有了,孩子们也能跟着长长见识。”
铁柱正嚼着咸菜,听到这话,眉头瞬间拧成了一个疙瘩:“买啥电视!那玩意儿贵得很,咱这日子都紧巴巴的,每一分钱都恨不得掰成两半花,哪有闲钱干这没用的事儿。”
秀兰不死心,继续劝道:“就当是为了孩子,他们每天除了上学就是在家,连个像样的娱乐都没有,怪可怜的。有了电视,他们也能知道些外面的事儿。”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声音越来越大。铁柱本就被生活的重担压得心烦意乱,田里的庄稼收成不好,家里还欠着外债,此刻更是怒火中烧。他猛地一拍桌子,桌上的碗筷都跟着跳了起来:“我说不买就不买,你咋这么不懂事!就知道乱花钱,这日子还过不过了?”说着,一巴掌挥了过去,秀兰猝不及防,被打得摔倒在地。
屋里瞬间安静下来,只有孩子们惊恐的哭声。秀兰捂着脸,泪水在眼眶里打转,怎么也没想到,平日里憨厚老实的丈夫,竟会对自己动手。她咬了咬牙,起身冲出门去,消失在茫茫夜色之中。
铁柱以为秀兰只是一时气不过,回娘家去了,也没放在心上。可两天过去了,秀兰还没回来,铁柱心里开始有些不安。他一大早便起身,去了丈母娘家。丈母娘一脸疑惑,说秀兰根本没回来。
铁柱这下慌了神,匆匆回到村里,发动全村人帮忙寻找。大家漫山遍野地呼喊着秀兰的名字,声音在山谷间回荡,可回应他们的只有空荡荡的寂静。有人去了秀兰平日里常去的河边、树林,还有人沿着通往邻村的小路仔细寻找,却都一无所获。
铁柱邻居家有只大黑狗,平日里温顺乖巧,见了人就摇尾巴。可这几天却像变了性子,对着村头废弃的水窖不停地狂吠,从早叫到晚,声音凄厉,让人毛骨悚然。邻居被吵得心烦意乱,夜里根本无法入睡,白天干活也没精神。他以为黑狗疯了,一怒之下,用老土墙的土块狠狠砸向黑狗。黑狗呜咽几声,倒在地上,没了气息。
寻找秀兰的日子一天天过去,全村人都有些绝望了。就在这时,有个眼尖的村民发现,黑狗之前狂吠的方向正是那口水窖。众人心里一惊,急忙朝着水窖跑去。
水窖旁,水面上漂浮着一块红色的头巾,那正是秀兰的。村民们的心瞬间沉了下去,赶忙找来工具打捞。可当他们看到水窖里的景象时,都惊呆了。秀兰泡在水中,身体肿胀得厉害,根本无法直接打捞上来。无奈之下,大家只好拆掉水窖台子,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将秀兰的尸体打捞上岸。
铁柱望着眼前惨不忍睹的妻子,双腿一软,瘫倒在地,放声大哭。两个孩子扑在秀兰身上,哭得撕心裂肺,那哭声揪着每个人的心。小胖一边哭一边喊:“妈妈,你醒醒啊,我以后再也不调皮了。”小花则紧紧抱着妈妈,泪水不停地流,小小的身体颤抖着。
秀兰的离去,让这个家瞬间塌了。铁柱整日浑浑噩噩,看着年幼的儿女,满心都是愧疚和自责。他觉得是自己的冲动和自私,害死了妻子,如今这个家支离破碎,自己根本无力支撑。他常常一个人坐在院子里,一坐就是一整天,望着秀兰曾经用过的东西,默默流泪。
在一个寂静的夜晚,铁柱趁着孩子们熟睡,在屋内悬梁自尽。在农村的说法里,自杀的人怨气太重,无法进入轮回。
头七那晚,月光惨白,洒在铁柱家的小院里,透着一股阴森的寒意。小胖半夜从梦中惊醒,迷迷糊糊间,听到有人在轻声呼唤他的名字,那声音温柔又熟悉,像极了妈妈。
“小胖,我的儿……”
小胖揉了揉眼睛,借着微弱的月光,看到床边站着一个模糊的身影。是妈妈!他刚想伸手去抱,却发现妈妈的样子有些不对劲,脸色苍白如纸,浑身湿漉漉的,水不断地从衣角滴落。
“妈妈,你怎么了?”小胖惊恐地问道,声音带着哭腔。
这时,睡在一旁的小花也被惊醒,看到眼前的景象,吓得哇哇大哭。
与此同时,铁柱的妹妹小丽也听到了动静,她匆匆赶来,看到嫂子的鬼魂,吓得连连后退。
秀兰的鬼魂在屋内缓缓飘荡,眼神中满是眷恋和不舍,她看着两个孩子,想要伸手抚摸他们,却又怕吓到他们。她试图开口说话,可发出的声音却微弱得几乎听不见。
从那以后,铁柱家便陷入了一片混乱。秀兰的鬼魂每晚都会出现,在屋子里徘徊,孩子们吓得不敢睡觉,一到晚上就紧紧抱在一起。小丽也被吓得不敢再来,每次想到嫂子的鬼魂,她都脊背发凉。整个家被一股诡异的气氛笼罩着,不得安宁。
村里的老人说,这是秀兰的怨念太深,无法消散。为了让一家人摆脱困境,小丽四处打听,走了几十里山路,问了好几个村子,终于找到了一位远近闻名的阴阳先生。
阴阳先生来到铁柱家,一进门,便察觉到了屋内浓郁的阴气。他眉头紧皱,取出八卦镜和桃木剑,开始在屋内做法。他先是在屋子的四角点上蜡烛,烛光摇曳,映出他严肃的面容。
只见他口中念念有词,手中桃木剑挥舞,一道道黄色的符纸贴满了屋子的各个角落。随着法事的进行,秀兰的鬼魂渐渐现出身形,她痛苦地挣扎着,似乎在与什么力量抗衡。阴阳先生额头上满是汗珠,他加大了法力,高声喝道:“秀兰,你执念太深,已害了自己和家人,莫要再留恋尘世,安心去吧!”
秀兰的鬼魂似乎听懂了阴阳先生的话,她望向两个孩子,眼中满是不舍和愧疚,泪水顺着脸颊滑落。她缓缓飘向孩子们,想要最后再看他们一眼。
法事持续了三天三夜,阴阳先生耗尽了精力,终于,秀兰的鬼魂渐渐消散,化作一缕青烟,飘向天际。
解决了秀兰的鬼魂,阴阳先生又来到邻居家,将死去的黑狗超度。他说,黑狗是有灵性的,察觉到秀兰的冤屈,才会对着水窖狂吠,它的忠诚令人敬佩,理应和秀兰一同往生。阴阳先生在黑狗死去的地方摆上供品,念起经文,不一会儿,一道柔和的光笼罩住黑狗的尸体,仿佛它的灵魂得到了安息。
随着秀兰和黑狗的离去,铁柱家的阴霾终于渐渐散去。小丽承担起照顾两个孩子的责任,她带着孩子们离开这个伤心之地,去了远方的亲戚家。在亲戚的帮助下,小丽找了份工作,努力挣钱抚养两个孩子长大。
多年后,小胖和小花长大成人,他们偶尔会想起小时候那段可怕的经历,但更多的是对父母的思念。他们知道,无论父母身在何处,那份爱永远不会消失。而发生在靠山屯的这段悲剧,也随着时间的流逝,渐渐被人们遗忘,只留下一个警示:珍惜眼前人,莫让冲动和贫穷,毁了一个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