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刺骨的痛楚如潮水般渐渐退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仿若羽毛轻拂般陌生、轻盈的感觉。
楚汐瑶缓缓睁开双眼,首先映入眼帘的是头顶那一片绣着芙蓉花的粉色纱帐,不再是破败冷宫那满是灰尘与蜘蛛网的房梁。
她的视觉中,纱帐上的芙蓉花栩栩如生,粉色的花瓣仿佛散发着柔和的光晕。
淡淡的馨香幽幽地萦绕在鼻尖,那是一种清甜的花香,与记忆中冷宫里霉味和腐朽的气息截然不同,犹如一阵清风拂过满是浊气的沼泽。
她试探着动了动手指,纤细白皙的手指相互触碰,触感光滑,没有牢狱生活留下的粗糙和伤痕,那种细腻的感觉仿佛是在触摸最上等的丝绸。
“小姐,您醒了!”一个惊喜的声音突然响起,宛如平静湖面上投入的一颗石子,打破了寂静,同时伴随着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像是鼓点般敲打着地面。
楚汐瑶猛地转头,看到一个梳着双丫髻的少女端着铜盆快步走来。那张圆脸,那双略显慌乱的眼睛,是如此熟悉,却又如此陌生。
贵儿!
看到这张脸,楚汐瑶的瞳孔骤然收缩,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猛地攥紧,一股寒意从脚底直窜头顶,仿若一条冰冷的蛇在身体里游走。
前世的记忆如汹涌的潮水般不受控制地涌来,贵儿背叛她的画面,如同锋利的刀刃,狠狠地剜着她的心。
她清晰地记得,就是这个看似忠厚的丫鬟,在她被废后,第一个跑去巴结楚瑾萱,甚至还落井下石,在她面前炫耀新主子的恩宠。
此刻的贵儿,脸上还带着少女的稚嫩,眼神清澈,仿佛对她是真心实意。
可楚汐瑶知道,这不过是伪装,在这张人畜无害的面孔下,隐藏着的是一颗蛇蝎般的心。
楚汐瑶深吸一口气,空气带着花香和一丝凉意进入鼻腔,她努力压下心中的恨意,脸上却不动声色,如同平静的湖面下暗流涌动。
她缓缓坐起身,身体与柔软的被褥摩擦发出轻微的声响。她打量着周围的一切,雕花木床的纹理在视觉中清晰可见,精致的梳妆台上摆放的瓶瓶罐罐反射着微光,墙上挂着的她少女时期的画像仿佛在诉说着往昔的故事。一切都是那么熟悉,却又带着一丝不真实感,像是隔着一层薄纱在看一场旧梦。
“小姐,您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贵儿见楚汐瑶脸色苍白,眼神空洞,关切地问道,声音里带着一丝担忧。
楚汐瑶没有回答,只是轻轻地抬起手,抚摸着自己的脸颊,手指滑过肌肤,那光滑细腻的触感,让她心中一震,像是触碰到了一块温玉。
她低头看着自己的双手,纤细白皙,没有一丝岁月的痕迹,在阳光的映照下,几乎能看到淡淡的青色血管。
十五岁……
一个念头如同闪电般划过她的脑海,让她整个人都僵住了,仿佛时间在这一刻停止。难道……她重生了?
重生回到了十五岁,还没有被废黜,还没有被囚禁,还没有……死!
巨大的惊喜如同火山爆发般从心底喷涌而出,楚汐瑶几乎不敢相信这是真的。
她狠狠地掐了一下自己的大腿,尖锐的疼痛瞬间传来,像一根针猛地刺入,让她确信,这不是梦!
“小姐,您……”贵儿被楚汐瑶突如其来的举动吓了一跳,手中的铜盆差点掉在地上,铜盆摇晃发出轻微的哐当声。
楚汐瑶看着贵儿,嘴角缓缓勾起一抹冰冷的笑容,像是寒冬里的冰棱。
“贵儿,你过来。”楚汐瑶拍了拍床沿,床沿发出沉闷的声响,示意贵儿靠近些。
“贵儿,我昏迷多久了?”
贵儿连忙将铜盆放在一旁,铜盆与桌面碰撞发出一声钝响,然后走到床边,低眉顺眼地答道:“回小姐,您已经昏睡了两日了。”
“两日……”楚汐瑶喃喃重复着,目光却紧紧地盯着贵儿的脸,不放过她一丝一毫的表情变化,那目光像是要穿透贵儿的伪装。
“这两日府里可有什么事发生?”
贵儿的眼神微微闪烁了一下,如同夜空中闪烁不定的微弱星光,随即垂下眼帘,低声说道:“回小姐,府里一切安好,并无大事发生。”
楚汐瑶心中冷笑,并无大事?前世的这个时候,楚瑾萱和曾姨母已经开始联手布局,怎么会风平浪静?贵儿这副欲盖弥彰的样子,更加证实了她的怀疑。
“贵儿,你跟了我也有几年了吧?”楚汐瑶语气柔和,仿佛只是随意闲聊,但在这柔和之下似乎隐藏着汹涌的波涛。
“回小姐,奴婢自小便伺候小姐,至今已有八年了。”贵儿恭敬地回答,头埋得更低了,就像一只鸵鸟想要把自己藏起来。
“八年……”楚汐瑶意味深长地重复了一遍,语气却骤然转冷,像是突然降下的寒霜,“八年情谊,你却骗我!”
贵儿猛地抬起头,眼中闪过一丝慌乱,像一只受惊的小鹿,“小姐,奴婢不敢!”
“不敢?”楚汐瑶冷笑一声,那笑声如同冰刀划过玻璃,猛地掀开被子,被子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发出呼呼的声响,然后走到贵儿面前,逼视着她,“你敢看着我的眼睛再说一遍吗?”
贵儿被楚汐瑶的气势震慑住,不由自主地后退了一步,脚步在地上擦出轻微的声响,眼神躲闪着不敢与她对视。
“小姐,奴婢……奴婢真的不知道您在说什么……”
“不知道?”楚汐瑶一把抓住贵儿的手腕,力道之大,让贵儿痛呼出声,那声音像是受伤的小动物发出的哀鸣。“来人!把贵儿给我关起来!”
门外候着的两个侍女听到命令,立刻冲了进来,脚步带起一阵风,将贵儿控制住。
“小姐!饶命啊小姐!”贵儿惊恐地挣扎着,拼命地向楚汐瑶求饶,声音因为恐惧而变得尖锐,刺得人耳膜生疼,像是指甲在黑板上划过。“奴婢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啊!”
楚汐瑶冷冷地看着贵儿,眼中没有一丝怜悯,那眼神像是看一个毫无生机的物件。
“贵儿,我再给你一次机会,说实话,或许我还能饶你一命。”
贵儿脸色煞白,嘴唇颤抖着,像风中的落叶,却依旧不肯开口。
楚汐瑶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弧度,“看来,你是敬酒不吃吃罚酒了。”她顿了顿,目光如刀锋般锐利,“我最后问你一次,楚瑾萱和曾宝儿给了你什么好处……”
“楚瑾萱?曾宝儿?”贵儿的脸色瞬间变得死灰,如同被抽走了所有血色,身子也跟着瑟瑟发抖,像是一片在暴风雨中飘摇的树叶。她原本还抱有一丝侥幸,以为自己掩饰得天衣无缝,没想到楚汐瑶竟如此轻易地就看穿了一切。她的嘴唇颤抖着,想要辩解,却发现所有的狡辩都显得苍白无力。
楚汐瑶看着贵儿脸上的惊恐,眼中的嘲讽更甚。前世的自己,真是瞎了眼,竟然将这样一个白眼狼留在身边,还错把她的虚情假意当成了忠心耿耿。她冷冷地收回视线,仿佛多看贵儿一眼都会脏了自己的眼睛。
“将她拖下去,关进柴房。”楚汐瑶的声音冰冷,不带一丝感情,如同寒风般刮过每个人的耳膜,两个侍女得令,立刻上前,一人架住贵儿的一只胳膊,不由分说地向外拖去。
贵儿拼命挣扎,发出绝望的尖叫:“小姐!你不能这样对我!我是忠心耿耿的啊!我伺候了你八年!你不能这样对我!”她的嗓音因为恐惧而变得尖锐,指甲在地上划出刺耳的刮蹭声,她的头发也散乱开来,狼狈至极,再也没有一丝往日的乖巧模样。
周围的丫鬟们看到这一幕,先是露出惊讶的神情,随后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快意,她们原本对贵儿的嫉妒或者不满在这一刻转化为对女主的敬畏,纷纷低下头,不敢出声。
“不,我没有!小姐,你听我说!是楚瑾萱和曾宝儿逼我的,我也不想的!小姐,你饶了我这一次吧,我保证以后再也不敢了!”
“晚了。”楚汐瑶淡淡地抛出两个字,她的声音不大,却充满了不容置喙的威严,仿佛判决一般,“动手!”
侍女们毫不迟疑地将贵儿拖出了房间。此时,一阵风突然吹起,吹起楚汐瑶的发丝和衣角,她站在风中冷漠地看着贵儿,眼神坚定而冷酷,像是一座不可撼动的雕像。贵儿被拖出房间,却依旧不甘心地大喊大叫:“你们都被她骗了!她不是原来的小姐!她不是!她一定被什么妖魔附身了!”她的话音里充满了歇斯底里,仿佛一个走投无路的疯子,她的话音逐渐被远远甩在身后,最终消散在空气里。
楚汐瑶冷漠地看着贵儿被拖走,眼底没有一丝波澜,有的只是对曾经的自己的嘲讽。前世的她太蠢了,愚昧地相信着身边人,才会落得那般凄惨的下场。这一世,她绝不会重蹈覆辙,那些曾经欺辱过她,背叛过她的人,她都会让他们付出应有的代价。
她要让那些人知道,曾经的楚汐瑶已经死了,现在的她,是来讨债的。
“小……小姐……”门外忽然传来一阵颤抖的嗓音。
楚汐瑶冷漠地看着贵儿被拖走,那凄厉的叫喊声在她耳中如同蚊蝇嗡鸣,扰人清静却无关痛痒。前世她心慈手软,换来的却是锥心刺骨的背叛,这一世,她不会再犯同样的错误。她要为自己,也为枉死的腹中孩儿,讨回一个公道!
楚汐瑶的眼神逐渐变得坚定,她转身回到房间,目光扫过屋内熟悉的摆设,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
这些精美的物件,曾经是她身份的象征,也是她牢笼的枷锁。如今,她要打破这牢笼,为自己谋夺一片天地。
她走到梳妆台前,看着镜中那张稚嫩的脸庞,眼神却带着不属于这个年纪的沧桑和死气。她抬手抚摸着镜中自己的脸,指尖冰凉,心中却燃着一团熊熊烈火。
她打开妆奁,取出几件简单的首饰和衣物,首饰相互碰撞发出轻微的叮当声,打包成一个小小的包裹。
其他的东西,她一样也不想带走,那些都是过去虚妄的象征,她要彻底斩断与过去的联系,重新开始自己的人生。
收拾完毕后,楚汐瑶径直走向后山,那里住着她的师傅,一位隐居的世外高人。师傅教授她武功和医术,是她在楚淮王府唯一的依靠。
来到师傅的茅草屋前,楚汐瑶恭敬地跪下,膝盖与地面接触发出沉闷的声响,叩了三个头。
“师傅,徒儿要下山了。”
“起来吧。”苍老的声音从屋内传来,带着一丝无奈和不舍。
楚汐瑶起身,推门而入,看到师傅正盘腿坐在蒲团上,闭目打坐。她走到师傅面前,再次跪下。
“师傅,徒儿不孝,不能再侍奉您左右了。”
师傅缓缓睁开双眼,看着楚汐瑶,眼中带着一丝洞察一切的睿智,然后从怀中取出一个精致的小玉佩,递给楚汐瑶。“汐瑶,这玉佩伴随为师多年,今日赠予你,它可保你平安顺遂,也望你莫要被仇恨蒙蔽双眼。”
楚汐瑶接过玉佩,手指触碰着玉佩,感觉温润而有质感,她眼中闪烁着泪光,却强忍着没有让它们落下。“徒儿谨记师傅教诲。”楚汐瑶再次叩首。
她起身,深深地看了一眼师傅,转身离开了茅草屋。
夕阳西下,将她的身影拉得老长,显得格外孤寂。但她知道,这条路,她必须一个人走下去。
下山途中,楚汐瑶的面容依旧青涩,却带着一丝与年龄不符的坚毅。她回头望了一眼云雾缭绕的山峰,心中默默道:师傅,徒儿一定会回来的,带着属于我的荣耀和尊严。
走到山脚下,一辆马车早已等候多时。
“小姐,东西都准备好了。”一个侍卫打扮的男子恭敬地说道。
楚汐瑶点点头,踏上了马车。
“走吧。”她轻声说道,声音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却也充满了坚定。
马车缓缓启动,朝着帝都的方向驶去。车轮碾过落叶,发出沙沙的声响,仿佛在为楚汐瑶奏响一首复仇的序曲。
“吁——”马车突然停了下来,车夫的声音从外面传来:“小姐,前面有人拦路。”
楚汐瑶掀开车帘一角,一道熟悉的身影映入眼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