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俏丽哇,那大孤猪踢蹬了老郑家二亩地的苞米,整出的地场是让你个瘪犊子弄破鞋的?”
“杂草的,我整死你……”
刘明义喊完,也没寻思能有人回他的话。
老郑家地里的男音一出,倒是让老头愣了好半天,才回过神儿开了腔。
一边骂,一边觉着不解恨的刘明义,举起手里的老洋炮,也对着天上搂了火。
“杂草的,你舞扎的谁家娘们?”
“那骚老娘们你特么要是刺挠了,就抓把盐面子搓搓,特么在野地里舞持半大小子,人家里知道不得整死你啊,赶紧滚犊子……”
现在虽说是八三年,但村屯里的男人,四十大几、五十多点,也就成了老头,该在冬天里靠着南墙晒太阳、抓虱子了。
地里的活累人也伤人,就跟小鞋匠金茂林似的,别看他现在是个车轴汉子。
就这么干,五十出头人即便不没,也得佝偻成个老头子。
向阳屯像刘明义这么个岁数还能跑山的不是没有,但也正经没几个。
五十出头还能跑山,说刘明义耳聪目明也不为过。
一直想要个孩子的刘明义,对各家的孩子都格外关注,一听声响,也就知道是谁了。
刘姓本枝的半大小子,跟娘们半夜里滚苞米地。
用不着想、也用不着分析,走到哪也是老娘们勾搭半大小子。
“明义大爷,别开枪了,我滚犊子,立刻马上滚犊子……”
刘明义加了一枪,老郑家苞米地里的男音也带上了哭腔。
随着一阵‘窸窸窣窣’的声响,老郑家大田里也就重新安静了下来。
刚刚还竖着耳朵听热闹的秦达,突然又听到一阵动物咀嚼的声响。
“刘叔,别喊了!地里有东西。”
“三姐夫、四姐夫,别猫窝棚里,赶紧上来……”
随着耳中的‘咯吱咯吱’声越来越响,秦达也有些着急。
这咀嚼的声响,不同于昨夜的大黑瞎子,闹不好就是向阳屯众人都打怵的那头孤猪来了。
等刘明义带着宋怀军、王常胜上了木屋二层,秦达转头对老头说道:
“刘叔,你再喊两声,不回音我再磕它……”
刘明义两嗓子真从老郑家大田里喊出俩搞破鞋的狗男女,也是给秦达吓了一激灵。
真要给这对狗男女磕了,冲现在这形势,以及跟小林技术员林奇峰家里攒下的仇怨,稍事操作给他送靶场,那也说得过去。
想及靶场,秦达抬腿就给了差点搞成破鞋的四姐夫王常胜一脚。
那厮虽说气闷的想还嘴,但也自知理亏,只能咬牙生生受了来自小舅子找后账的一脚。
被秦达提醒喊山的刘明义,这次倒没有喊,而是对蹲在房顶上的小鞋匠金茂林说道:
“茂林,地里这孤猪尿性,你先麻利点给剩的松明子、还有那堆柴火都点上,一会儿上来以后,一行一动都要听三小子的,你家就你一个男丁,可别让那畜生给祸害了……”
这话,刘明义既是说给金茂林的,也是说给秦达、宋怀军、王常胜三个的。
田里糟践庄稼的山牲口,刘明义不用看也知道必是那头撒尿放骚留了记号的大孤猪。
这头孤公,刚刚肯定已经在大田里了,山牲口吃食,也不定都发出声响。
大孤猪在金茂林家大田里出了声响,可不是给刚刚那两枪吓的,而是在挑衅放炮的猎手。
点明子、焚柴垛这事儿,本该刘明义自己下去干的,这活儿他熟。
但随着‘咯吱’声越来越近,刘明义心里已经有了大田里孤猪的样子。
这头大孤猪,指定是一边嚼着苞米根部吃着甜水,一边向木屋靠近。
它不仅在挑衅,而且还要挑了刚刚开枪的秦达跟他这个老头。
等金茂林下去点着了松明火把,又给柴火垛分堆点了,重又上了木屋屋顶,刘明义这才蹲好了马步放声:
“嗨嗨嗨……地里磕苞米的,你是人不地,管你是人不是人,回个声吭个气,该回家回家,该上山上山,再不走,咱爷们磕你了!”
“这大田里的粮食呐,是人老金家的命根子,你多少磕点,人茂林也不讲究你,老金家也不怪罪你,但你一磕二亩地,可就伤人命根子喽……”
“嗨嗨嗨……那畜生,你这是不听老人言呐,咱爷们边喊你边靠近,那咱们就没法唠了,三小子,壳它,这畜生想弄咱……”
经历了前一晚刘明义的一惊一乍,秦达多少有了点免疫力。
刚刚忙活完的金茂林,是个少言寡语的实诚汉子,也不为所动。
但秦达的三姐夫宋怀军、四姐夫王常胜可没经历过这个,这俩也是分家立户,单独过日子的男人。
而且两人还是林场的正式工,平常也听惯了跑山、打猎的故事。
即便是有了经验,刘明义的做派、手法,也超出了两人的接受能力。
虽说明知大田里的孤公不好对付,但这哥俩还是被刘明义的喊山调,给造的一抽一抽憋不住笑。
“刘叔,别喊了,它来了,你们四个分四个角靠着大柱坐好……”
刘明义喊山圈地的功夫,秦达这边也做好了开枪的准备。
除了枪里的子弹,他手里也多了一个装满覆铜弹的漏夹。
大田里的孤猪,跟昨夜里的大熊瞎子不一样,移动的速度不快不慢。
虽说一路发出了咀嚼的‘咯吱’声,但大田里的苞米叶子却不怎么动。
随着距离越来越近,秦达也就知道孤猪的咀嚼声是在干什么了。
火光映衬之下,只见金茂林家大田里的苞米秧子跟间苗一样,零零散散的不断倒伏。
这样就不好区分大田里的孤猪,是在苞米秧子前边还是后边了。
金茂林种地下力,苞米秧子根部格外的粗壮,被田里的孤猪咬断之后,不会直接倒伏。
加上周围的苞米秧子撑着,这些倒伏的苞米秧子,或许是被孤猪咬断之后拱倒了,也或许是咬断后,被孤猪给带倒了。
还有一种可能,那就是孤猪走过之后,这些苞米秧子才随着重力慢慢倒伏。
苞米秧子不能反映出孤猪的位置,秦达就只能听声辨位了。
但随着孤猪的靠近,它嚼苞米根的声响也越来越短促,而且隐有销声匿迹的征兆。
“三小子,底下这头大孤公,在跟咱爷们斗心眼子呢,先打,打完了等它现了踪,咱爷们长短四条枪,壳不死它!”
见秦达犹犹豫豫,不断变换枪口的指向,知道孤猪难斗的刘明义再次开声。
老林子里的孤猪,不仅独、暴、而且奸狡,许多老炮手吃孤猪的血亏,都是一瞬间的事儿。
孤猪与熊瞎子、别的野猪还有一个不同之处,其他山牲口在山里突然遇到人,一多半都会出声威胁。
但孤猪不同,他闻到人味儿、听到人声之后,离它越近,这畜生越安静。
猎手、炮手们每每遇上孤猪,两者之间的距离可能只有几十米、十几米,甚至于只有几米。
几米的距离,老大个的孤猪一蹿也就到跟前儿了,这时候哪还有机会再摘枪、开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