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达应了刘明山之后。
少言寡语的小鞋匠金茂林,只是蹲在地上仰头看了看秦达的模样,就低头收拾自家的苞米了。
秦达虽说不会种地,但也能看出金茂林家地里的苞米不错。
带着一缕缕紫红色的粗壮根部,接近一尺长的棒子,都是金茂林家地里的苞米跟别家的不同之处。
如刘二瞎子所说,金茂林这个车轴汉子,确实是在地里下了大气力的。
而言语上冲撞了秦达,变相得罪了屯长刘明山的刘二瞎子、刘老蔫吧,也就开始遭大罪了。
刘明山也不管亲情远近与否,让两人一个拉材料,一个刨土坑,用劳动改造一下他们俩的损嘴。
这活对车肘汉子金茂林来说可能轻而易举,但对俩半大老头来说,干完一天后,回家指定这疼那疼,跳着脚骂娘。
虽说现在不是大集体了,但屯子里的集体行动,也不是那么容易拒绝的。
昨夜里,大孤猪糟蹋的是老郑家、老金家的苞米地。
今夜里,或许就是刘二瞎子、刘老蔫吧家里的大田。
这种事说不准,那大田在这附近的人家,就得听屯子里的安排。
不然到了三瞪眼的时候,刘明山这个屯长,闹不好真的能冷眼旁观,那时候损失的就是自家口粮了。
回到屯子。
秦达半路上就把枪跟子弹还给了刘明山。
在屯子小卖部跟众人分开,秦达花十块零三毛买了一条葡萄烟、一条琥珀香、两瓶北大荒,这才回了刘明义家。
“三小子,家里烟酒都不缺,这可得花不少钱吧?”
见秦达进屋就从风雨衣的大兜里掏烟掏酒,刘明义简单劝了一句,就说起了熊胆的炮制。
“那仨熊胆已经剥了油膜,晾一晾,过两天才能上板夹扁,家里没石灰吸潮,我用草木灰先凑合了,这是炮炙论里的法子,熊胆炮制好了上哪都认这路货。”
取熊胆秦达都不会,更别说炮制熊胆了,刘明义会正经的炮制方法,他自然乐得清闲。
“刘叔,咱爷俩有啥说啥,等这熊胆卖了钱,咱一家一半。”
不管是现在还是以后,秦达都秉承一个原则。
那就是钱的事儿要当面锣对面鼓的说清楚,免得以后起啰烂,而且越是没钱的时候越要说清楚。
秦宋王哥仨的情谊没能延续下去,除了时代的原因之外,最重要的一条原因就是姊妹弟兄之间在钱的事儿上没处理明白。
秦茂业、宋成,先是被白福先算计,后来宋老二又被秦老大拖累,哥仨还得还他们的人命债。
接下来的年月,对有的人来说,是闯荡发大财的年月。
但对更多的人来说,却是钱怎么挣也不凑手的年月。
那时节,正式的工作也越来越难找,账簿上的许多人家,如秦宋王老哥仨一样都陷入了困境之中。
进项少了花钱的地方多了,也就影响了三家人的生活。
之后一件小事儿接着一件小事儿,即便有老哥仨编织的姻亲关系在,三家的孩子们也是越走越远。
当然这份情谊的疏淡,也有时代变化的大背景,那时节不止老哥仨身后零落,亲兄热弟也是一个屌样。
但秦达却看的明白,生活中的千难万险其实无非一个‘钱’字。
“三小子,你都说了咱爷俩,那咱爷俩用不着谈钱,这仨熊胆想卖钱,怎么也得入冬以后,你打的就是你的,我就一个孤老头子,没啥花钱的地方。”
“刘叔,一码归一码,亲兄弟还得明算账不是?”
“不说这个了,那大黑瞎胆估摸是琥珀金胆,另外两个一个铜胆,一个半草半铜,按什么标准收,这得当场破开之后才能看明白。”
“刘叔,你这是正经学过医呀?”
“学啥医,早前儿在滨城干过十几年学徒,后来左改右改的我师父说苗头不好,我们爷俩就回了屯子,当时这向阳屯子还叫刘家屯呢!这都早前儿的事儿了,不说了……”
大概聊了几句,知道刘明义这老头值得交,秦达也就没再多言语。
将六条破枪跟那大木箱搬进西屋,他也不吃饭上炕倒头就睡。
睡的正香时,秦达却被人给怼醒了,迷迷瞪瞪间看到熟人,他就叫了一声:“三姐夫、四姐夫。”
“特么小犊子,睡糊涂了?起来醒醒神儿,想好了再叫。”
看着面前的三姐夫宋怀军、四姐夫王常胜,秦达愣了好一会儿才重新开口称呼:“二哥!三哥!”
在秦家论,秦达上面有大哥秦胜、二哥秦强、三姐秦红、四姐秦晓。
换到老哥仨的辈分里,秦达的亲二哥秦强,他就该称呼四哥了。
二叔宋成家的老大宋怀军,三叔王五七家的老二王常胜,按照岁数排,就是二哥、三哥了。
宋怀军娶了秦达三姐秦红,王常胜娶了秦达四姐秦晓,三姐夫、四姐夫也是秦达最熟悉的称呼。
三家的几个闺女,以秦达大嫂王丽萍最大,接下来就是他的三姐、四姐。
二叔宋成提过的虎妞宋春丽,则是比秦达二哥秦强小两岁,比他大两岁。
“伍子,你特么再瞎叫,我俩怎么也得揍你一顿?”
与三姐夫宋怀军的稳重不同,秦达的四姐夫王常胜按本地说法,就是沾点虎超的。
他的虎,跟秦达二哥秦强的虎揍还不是一个虎,当然跟宋家二姐宋春丽虎妞的虎,也不是一个虎。
“就你俩?不冲我三姐、四姐,一个照面我就给你俩打跪下!”
瞟了一眼多少沾点嘚瑟的宋大、王二,秦达对他俩也不客气。
这俩犊子虽说不是坏人但也不在好人数里,就属王二最特么能折腾,秦达早就想揍他了。
“你特么敢打我俩,我俩就去你家院里跪着!”
见俩怂货不是对手,就搬他们大爷,冲老秦头还在壮年的尾巴根上转悠,秦达还真不好收拾这俩货。
“你俩咋来了?白福先给毙了?”
“没毙呢!亏的你连夜走了,县局第二天晌午就派人到家找你了解情况呢!”
听到双林矿的事儿进展真的如他所料,秦达眯了眯眼,但也是满腹的无可奈何。
现在的局面就是,林家奈何不了据守双林矿的秦老大、宋老二。
秦达这边除了鼓动三叔去当面打脸之外,也没有什么切实可行的杀招。
他会借刀杀人的法子,人林家一样也会,现在看来林家那边已经付诸于行动了。
“你俩来了,那特么不给我的行踪暴露了?俩王八犊子,你们是想逼我进山吧?”
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既然双林矿技术员林奇峰家里有势力,秦达最好的办法就是躲在下面屯子里不出去。
真让人找上门,
什么行侠仗义,
“说啥呢!我俩是带着林场的任务来的,团结屯子北面的林子今年入冬就要开始伐了。”
“这不林场修路,撅了好几条水脉,山上沉下来的水漫了路,修路的车来回一走,就给轧成了王八坑了,整了好几次没整明白,林场就出了悬赏。”
听到宋怀军、王常胜两人是顺路来的,秦达的心这才放了一半。
他这两个姐夫没在双林矿上班,而是去了林场,林场的环境不比双林矿,那边要比双林矿复杂的多。
两人在林场养了一身吃拿卡要的坏毛病,回家可没少挨收拾。
“这简单,伐几根原木丢里,不就完事儿了?”
如秦达的两个姐夫所说,林场的路都这么难通,山里的路就更不好走了。
别看这些日子没风没雨,但进了老林子,脚下一踩一脚泥,鲜有个干爽的时候。
春夏秋山里的路不好走。
冬天路好走但天又贼冷,人都冻的猫冬了,山牲口也是一个样。
所以说以打猎为生,真的不是什么好营生。
“能行,我俩就不来了,再有一个月,山里就上冻了,原木一横,两个月以后就是大冰坨子,山上下来的水,一年四季不冻,真要入了冬那不得天天炸?”
三姐夫宋怀军多少比四姐夫王常胜有正事,听他说完,秦达挑了挑眉头,心里还真是有个法子。
只不过是以后在短视频上看的,放在现在也不知道行不行。
“伍子,你有法子?”
见秦达的模样,宋怀军就知道有门,急忙问起了小舅子的主意。
“林场的能人多了,大拿也不少,我特么能有什么法子?”
秦达这厮,二叔宋鬼子都敢拿,就别说二叔家的三姐夫宋怀军了。
“我俩也没空手来,你看这是啥?”
知道秦达平时就是个主意多的,见这小子端了起来,宋怀军就从兜里掏出了一个长方形的帆布一撸口。
王常胜也是一样,只是他的一撸口是坠着的,像是子弹袋。
东西拿出来之后,宋怀军一扒拉帆布袋子,就露出了枪把。
“草,你俩都穷成这逼样了,咋想起来过来看我的?这不镜面匣子吗?”
看到枪把,秦达就知道这俩货拿的是什么了,匣子炮,又叫驳壳枪。
只是两人拿出来的这把二十响镜面匣子,品相有些一言难尽。
“这特么是在团结屯赶大集买的破烂儿吧?你瞅给这盒子炮磨的,这特么是揣裤裆里了?”
等宋怀军将二十响的镜面匣子整个给露出来,秦达也真是没眼看。
整把枪连机匣带枪管都给盘成不锈钢色了,这枪之前的待遇得老特么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