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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些百骑司的小兄弟们,是真的给面儿啊。

虽然武安很清楚身后有不少人的年纪应该比自己大,但是在战争杀伐这一层面上的经验,在场能比得上自己的人,还真没几个。

战场上,双方并不是亮武器装备或者秀一下段位,对方就能吓的跪地称臣,而是正儿八经的攻战、冲锋、陷阵、拔营。

每一个操作,每一个失误,都会带来大量人命的伤亡。

相比之下,武安忽然觉得今日的冲突有些可笑。

韩王李元嘉或许是在遵循着某种官场潜规则,出来亮一下身份,大家各自识趣。

但他没想到的一个问题是,如果武安不扳倒郝处俊,就没法把罪责牵连到李敬玄身上。

如果不弄死李敬玄,那死的人,就要变成武安了。

更何况,他本就是从敌营中杀出来的悍卒,性子根本不可能太过于温吞。

“敢拦我的,都是想要我死啊......”

武安轻呼出一口气,悍然举起长刀,周围人当即响起一阵阵呵斥或是劝说之声。

稍微有点眼力见的人都看得出来,这个黑甲青年和身后那批百骑司的兵卒都是疯子,一旦那柄刀挥下,天知道他们是不是真的要冲杀过去!

李元嘉的神情僵住了,心里除了不敢置信,更是涌起一阵无能狂怒。

他是太宗文皇帝的兄弟!

当年玄武门一役,太宗皇帝平叛时杀了两个亲兄弟,从此以后对剩余的那些兄弟便极为优待,这个习惯,也被当今天子继承了下来,明面上对宗室还算是不错的。

“本...本王......”

“本官敬你是宗室亲王,但现在本官奉的是诏。”

武安高声道:

“天后诏令之前,谁敢阻拦!”

周围的大臣和文吏们都惊呆了,只有那些金吾卫的兵卒,在看着那名黑甲青年挺拔的背影时,心里开始涌起一股高山仰止的崇敬。

同为武夫,心里自然而然地会更喜欢那些飞扬跋扈的人物。

“退下!”

韩王李元嘉抿了抿发燥的嘴唇,他不想退,不管是因为愤怒,还是为了天家的颜面。

要是自己当着这么多人的面,顶不住一个小小匹夫的呵斥,自己的这张老脸得往哪儿搁?

武安毫不犹豫地挥落长刀,身后的百骑司兵卒们一时间气血上头,根本想不到这样做的后果,他们眼里开始闪烁起狂热之情,很多人已经开始准备向前冲杀。

他们中间有很多人平常是还算理智的,可这时候,那个黑甲青年的一举一动,都在疯狂撩拨他们的神经。

武安是真正在战场上带过兵的,光是举手投足间的气势,就足以让那些武夫折服。

匹夫,一群匹夫!

李元嘉在心里咆哮起来,他情不自禁地回过头看了一眼,却发觉跟着自己并肩站过来的那些同辈和晚辈官员们,居然已经退到了人群里面。

李元嘉:“......”

他看了武安一眼,冷哼一声,缓步退入人群中。

一场冲突,顷刻之间消弭。

“都愣着做什么,继续羁押人犯,清点人数......”

武安收起刀,对着身后的金吾卫兵卒们喝道:“但凡缺了谁,回去之后,全部上报朝廷,说是因为韩王阻拦才走丢了人犯!”

见他们都看着自己,一脸小迷弟的崇拜,武安有些不耐烦,看向人群里一个明显是头领模样的中年人。

“此乃天后旨意,听到了没有?”

正在吃瓜的中年将领愣了一下,连忙点头,下意识道:“末将明白。”

这他娘的是条疯狗啊。

李元嘉站在人群中听到武安的喊声,面皮狠狠抽动了一下,随即转过身,愤怒道:“本王要去见天子!”

......

“天子头风,不见外臣......哦,是武都尉啊,快进来。”

老宦官一见到是武安,老脸顿时如菊花一般绽开,笑容亲切。

他拉着武安,边走边说道:“以前见着武都尉,便觉得宫里就需要你这样的人才,现在看来眼光不错,武都尉果然是个大才。”

嗯?

虽然武安觉得这句拍马屁有点过了,但他还是能从老太监的语气里察觉出一点东西。

不用他开口,老宦官就主动透题:“天后娘娘知道武都尉当街喝退韩王,夸赞您是武氏的猛将苗子,将来在战场上面对敌酋,也必然可以擒王杀将,有大才!”

“天后娘娘谬赞了。”

武安心想着自己那位姑母虽说有意表现出亲切,但绝无可能当众说出这种话来。

如果自己是晚二十年出现在她面前,那时候正是天后称帝,武周开国,武家已成了正儿八经的皇亲国戚,她到时候怎么说都行。

除非就是借着老宦官的这张嘴,有意给自己释放出一点信号。

老宦官停下了脚步,武安抬头仰视着面前的宫殿,眼里忽然闪过一丝明悟。

殿门处,上官婉儿正站在那儿,老宦官笑呵呵地从她身边经过后,她忽然开始对着武安一连使了好几个眼色。

她和武安其实根本算不上真正的政治盟友,彼此之间也没什么正经关系。

相处短短几日,还都是武安从她身上白嫖各种消息和好处。

但这个少女心里显然还有一些懵懂的天真,至少在这种时候,她居然敢提醒武安。

老宦官的脚步声响起,上官婉儿的脸色一下子恢复漠然,手垂在身前,变成了先前居高临下的冰冷模样。

武安抬起头,看见老宦官脸上毫无笑容。

“天后说,不孝子武安,速速给本宫滚进来。”

武安之前见过,那些所谓大臣因为天后的一个滚字,就真的一个个滚出了宫,但现在他注意到的,却是“不孝子”三个字。

这语气,很像是后世的老母亲被自家熊孩子气急了,骂一句这死孩子。

滚,是不可能的。

武安把自己的神情调整到惊愕和惶恐,缓了缓心情,跟着他们入殿。

“啪!”

一个花瓶直接砸到了他的脚边上,摔的粉碎。

天后着一身红衣,看上去没有往日那般端庄肃穆,但剧烈起伏的胸膛则是让她看上去也远没有往日那般慈爱。

“本宫让你出去学做事,你这畜生,出去做了什么?”

她死死盯着武安,每一个字都像是硬生生从牙缝里挤出来:

“韩王李元嘉那可是大唐宗室亲王,你居然敢在大庭广众之下羞辱他,你将朝廷和宗室颜面置于何地?”

武安直接跪伏下来,落手的时候尽量不着痕迹地避开碎片,直接跪在满地花瓶的“尸骸”之中。

“姑母息怒。”

看着就这般干脆跪在花瓶碎片里面的青年,天后也愣了一下,火气陡然熄了不少,但还是冷冰冰道:

“方才韩王入宫,惊动了陛下,现在已经派人来问此事了!

他那边,最多明日便要听到回复,你自己说,本宫怎么救你?”

如果在街上是天后吓唬了韩王,后者去天子那边哭诉,天子兴许还会帮着老婆再骂一遍。

但武安究竟是个什么来头,天子真想查,必然可以查得出来。

就算他真是武氏子弟,这次也要吃不了兜着走。

旁边的上官婉儿竖起耳朵听着,一听到天子二字,也有些惊了,下意识多看了武安一眼。

再不看,以后就看不到啦。

“孩儿认罪!”

出乎意料,武安喊道:“只是孩儿第一次奉姑母之命做事,那韩王忽然冒出来要阻拦,孩儿不怕得罪韩王,只怕完成不了姑母交代的事情,这才一时鲁莽!”

他一口一个孩儿,听的天后皱起的眉头悄然舒展开来。

“别趴在那堆渣子里装可怜,站起来说话。”

她重新坐回到书案后面,嫌弃道:“少耍弄嘴皮子,你且说,本宫到时候怎么跟陛下交代,难道要说本宫教导晚辈无方,以至于他居然敢去得罪宗室亲王?”

“孩儿不知道。”

武安说道,联想到老宦官在来之前说的话,再加上天后现在截然相反的态度,这中间要是没鬼才奇怪。

自己现在最好不要表现得太“聪明”。

孩子在外面犯了错,正常家长都是在外人面前尽可能包庇孩子,但回家之后,别说是骂,就算是打一顿,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天后深吸一口气,一巴掌拍在桌上。

“混账!”

上官婉儿在旁边眼睁睁看着天后的火气明显又涨了一波,不由得有些心惊肉跳,如果眼神可以当耳光用,她这时候能把武安的小白脸给抽烂。

兄弟,你可憋说了!

“孩儿真的不知道,听姑母的话有什么错,难道韩王殿下的意思是孩儿不该听您的?”武安问道。

“罢了,本宫这次给你个机会。”

天后深吸一口气,轻叩桌案:“本宫给你准备几样礼物,你趁着天色还早,立刻去拜访左金吾卫将军裴居道,请他帮忙。”

这人是谁?

武安心里迟疑,脸上立刻点头应下,恭恭敬敬道:“请姑母莫要气坏了身子,侄儿去了。”

“快去快去。”

天后嫌弃的挥了挥手,但在她身旁的上官婉儿却发现,她嘴角处分明勾起一丝笑意。

刚才不还是喊打喊杀的吗?

一时间,上官婉儿看看她,又偷偷看着武安,赶紧脑子有点不够用了。

离开大殿后,上官婉儿跟了出来,说是天后的旨意。

两人先后上了马车,坐在车厢里,武安开口问道:“请姊姊暗示一下,裴居道是谁?”

现在倒是知道客气了......上官婉儿轻哼一声,回答道:“左金吾卫将军裴居道之女,便是故太子之正妃。”

......

大理寺地牢的某处牢房内。

床榻整洁,桌案书籍齐全,环境甚至可以说是干净,但对于早已习惯优渥生活的郝处俊而言,这儿只能称为简陋。

但他还是席地而坐,借着烛火,默默地看着一卷书。

没过片刻,门口处脚步声响起,郝处俊抬头看去,认出了面前的老者。

“罪臣郝处俊,拜见大王。”

“你先坐吧。”韩王李元嘉看到他的样子,有些不忍,随即安慰道:“你放心,最多明日,那贼子定然要被天子发落死罪,到时候,你也能被放出来了。”

“唉......”

郝处俊轻轻叹息一声,迎着韩王不解的眼神,他有些无奈道:

“那贼子身后必然是天后在撑腰,罪臣已经知道大王的好心,但是......”

“她不过是个皇后。”

韩王冷冷道:“趁这机会,落一落她的面子也好,让她知道分寸。再说,在这事上面,别说是她一个区区皇后的面子,天底下还有谁能压得过本王的脸面?”

自己,可是天子的亲叔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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