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院中间架起砖石垒土，生了火，浴桶放在上面，冒着腾腾热气。
林玉峰手掌扶着浴桶边缘，听着赵天乐绘声绘色的描素。
首创伟业四个字一出，他脑海里再无其他，就像是被一声嗡鸣占领高地。
神情恍惚一瞬，他的手掌不由自主用力，浴桶承受不住这份力道，侧向翻倒倾斜。
琥珀色的药浴之水散发异香，裹挟氤氲热浪而出，眼看就要全部洒落地面。
“定！”
院子外面刮起一阵狂风，一道身影疾驰而至，在半道上就开始操控天地灵气，把倾倒出来的药水一滴不漏定在半空。
紧接着，他跨越数百米距离，单掌托住浴桶，扶正回到原位，再把药水全部弄入桶中。
“玉峰，很少见你如此失态，竟险些浪费整整一桶大药。”
老者白发白须，面容黝黑，穿着粗布衣裳，背着竹编斗笠，全然不见强者的气魄，反倒更像是一个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庄稼汉。
林玉峰沉吟道：“无病自行完成了首创伟业……”
“啥？！”
老院长张韧矗立在浴桶旁边，双脚好似生根，忍不住一阵失神。
“难得啊，我观湖道院已经有一甲子不曾有人首创伟业。”
他似笑非笑，抬手掐按杨无病的肩膀，边摸骨边点头，“你不错，至少运道很是不错，身为杨家子嗣，竟能意外开辟首创伟业，踏入修行之路，实在不可思议。”
天元大陆浩瀚无边，历史绵长超过百万年，这期间不知有多少人勇于作死，首创伟业。
一茬一茬的人就如韭菜一样，割都割不完，他们前赴后继地首创伟业。
早在三千年以前，跟随大虞祖帝开创新时代的圣师就曾明言告知天下人，首创伟业固然可得神通，但这条路几乎都被先贤堵死，没必要硬磕，有大气运者自然受到天地中意，偶然碰上，方可开辟首创伟业。
“都是侥幸。”杨无病知道此事关乎重大，若让外人知道自己可以依循脑中提示首创伟业，天知道会惹来什么滔天大祸，最好的办法就是闭嘴，把自己最大的秘密埋藏在心底。
“首创伟业是好事，不过，我和老院长可就有点头疼了。”
林玉峰满面笑容带起春风，哪有半分头疼模样，他是打心眼里为自己的学生感到开心。
当年蛮尊崛起于断剑山，一战扫平包括杨家第五祖在内的多名神将，立下伟业传奇，大虞十二神将就此成为他的垫脚石。
此后天地气运不再中意杨家和另外十一位神将后人，至今五百余年，十二神将之家始终不曾找到破解之法。
因为先祖之失，被蛮尊的诅咒束缚，这五百来年下来，镇南侯府已经衰败到不成样子，就连侯府都卖了，到今天还能剩下什么气运？
杨无病却能开辟首创伟业，很有可能是杨家气运最后的回光返照，必须帮他好好把握住这个百年难遇的好机会。
蛮尊诅咒蚕食心智，迟早让人发疯，但开辟伟业便可锚定天地大道，帮助杨无病有效抵抗诅咒。
他既能开辟第一道首创伟业，就该趁热打铁，增添第二道首创伟业。
经过三年实验测算，林玉峰确信自己找到了合适的药方。
这时，老院长张韧眼帘微垂，余下缝隙的双目闪过老狐狸特有的智慧。
“杨家小娃娃，你今天可是有福气了，老夫培育多年的冥心草，配上你导师专门狩猎来的千幻王蛇毒囊，再辅佐多种烈性药材，药力之强便是修行者也很难承受，一旦你能挨过去，或许有希望开辟第二道首创伟业。”
年轻人总是经不起激将法的，尤其是这类门庭没落的将门后裔。
只要稍稍施展一些小手段，少年血气就会冲上天灵盖，到时候他肯定会硬顶着跳入浴桶。
这一口不服输的心气极为重要，极有可能帮助他抗住最初的一大波剧痛，顺利进入幻景之中。
杨无病眼眸亮光，“第二道首创伟业确实让人心动。”
他开辟首创伟业后，五官感知的扭曲有所缓解，耳边魔音少了接近一半，心底已有猜测——再多开辟几道首创伟业，很有可能恢复正常的五感。
“那行，你跳进去吧。”张韧抚须轻笑。
杨无病耸动肩膀，摊手摇头，“还是免了，我怕自己小命不保，或许，可能，也许……这类蕴含不确定性的词语我曾听过无数次，早就没感觉了。”
“啊这？！”老院长嘴角抽动。
不对劲，这少年咋不按套路出牌的？
这研究生咋回事？都没点思想觉悟的吗？
张韧吹胡子瞪眼，周身气息浮动，呵斥道：
“你难道觉得自己侥幸完成了一份首创伟业，就可以高枕无忧了？往后的修行路还很漫长呢，半途而废岂能重振先祖荣光？”
“难道你要浪费我和你导师的心血？畏难不前最显心性不堪，老夫已经在思考是不是不该给你提供那一株超过百年的冥心草了！”
张韧知道自己的话很伤人，可是少年入歧途最是要不得，他此刻只想骂醒杨无病。
历史上就有不少首创伟业后洋洋得意，成就远远达不到预期，最终泯然众人的少年天才。
镇南侯府虽已不在，但杨家还在，更是好不容易出了一个希望，老者敬佩杨家先辈忠良，自是希望杨无病能够清醒认知自己。
“这话太重了！”林玉峰皱眉，“无病的性子我很清楚，他的心性远超常人，只不过家中败落，不得不紧巴巴过日子，养成了不见兔子不撒鹰的习惯。”
杨无病倒似浑不在意，随性笑道：
“人乃天地之灵长，人之身心何其珍贵，尤其是我这样的特例，或许在某次配合研究的实验中，就能帮助导师勘破天地间的未知奥妙……”
林玉峰内心很是无语，他真没想到杨无病面对老院长也敢犯浑。
“行了行了，你小子收收味，彼此相处三年，我还能不知道你啥样？直说吧，什么条件，要钱还是要贡献点？”
“恭喜导师，都学会抢答了。”杨无病低眉顺眼揣着手，装出乖宝宝模样，“学生要求也不高，就是想问问，您能不能帮争取一份仙种合约？”
林玉峰道：“依照伟业品级不同，自有不同的资源倾斜。”
“伟业事迹，先天神通。”杨无病简单吐露八个字。
林玉峰挑动眉梢，“那就好办了，你此刻已经破开樊笼，凝聚首创的伟业事迹，得到先天神通，道院给你倾斜的资源，定然不会少，我尽量给你争取仙种合约。”
“好！”杨无病得到了想要的答案，直接扒光衣服跳进浴桶。
剧痛来袭，杨无病咬牙硬顶，愣是靠着意志力撑过去，等到幻毒侵蚀，意识进入幻景。
“平白无故老子倒成了坏人，我倒要看看这小子心性如何特别。”
张韧虚啐一口唾沫，抛出宝玉铃铛，悬浮在杨无病头顶。
叮铃铃~~~
宝玉铃铛无风自响，灵气如水化作波光，笼罩整个浴桶。
紧接着，氤氲雾气冒出，把杨无病经历的幻景演化出来。
瞳孔猛然收缩，张韧起身惊疑，“这是他每日眼中所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