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过去的几年里,他时常会想起妻子。
原以为想起她时自己会恨得咬牙切齿,可实际情况却总是与想象不符。他牵挂着她,思念着她,他真的很想知道,她在异地他乡过得还好吗?每当有一些关于她的消息传来时,他就会心神不宁,辗转难眠。
走的时候,妻子抱着他哭成了一个泪人,整个人都在颤抖。她似乎有着千般的不舍,却又必须离开。他僵硬地站在那,一动没动,没有拉她,没有劝她,只是在平静的表象之下,他的一颗心早已破碎。
那一刻,他是多么想一把将她拥进怀里,像无数次吵架过后一样,在这样的拥抱中温暖彼此受伤的心,在激情的热吻中冰释前嫌。只是他知道,这一次与以往不同。
这一次,她的离开并不是吵架之后的摔门而出。在她走之前的那半年里,两个人的生活很平静,平静到除非必要,没有一句多余的话。
有时候他也会想,是什么让曾经亲密无间的两个人变得无话可说?也许,两个人一辈子能说的话、能呆在一起的时间是有数的吧。
老话说,十年修得同船渡,百年才得共枕眠,看来,真的是缘分已经尽了。两人前世没有千年的造化,今生便难得白首同心的结局。
林晓波的手搭在门把上,一时间思绪万千。她可以走,那是她追求自由的权利,但她不该回来,那样不但看轻了他,也看轻了她自己。
然而今天晚上,她又回来了,不但踏进了这个家门,还睡到了主卧的床上。难道,她想这件事就这么稀里糊涂地过去吗?天底下哪有这么便宜的事?除非,他林晓波是一个傻子。那么,他是傻子吗?
林晓波仔细想了想,觉得自己骨子里多少有些傻子的成分。因为就在刚刚,他还在想,自己差点就夜不归宿了,这么晚回来,也不知道她会怎么想,会怎么看自己。
只是很快,他便意识到原来自己的奴性已经深入骨髓了。别说自己什么都没干,就算真出去鬼混了,真随便找了个女人泻了心头之火,那又怎样?难道真的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再说了,他俩不是早就已经离婚了吗,她已经没有资格管自己了。
也许是借着酒劲,让他觉得自己不该太怂。这么多年,他已经活得够窝囊的了。凭什么她想走就走,她想回就回?凭什么她都跟别人跑了,自己还得在家里守着候着?想到这,他不再小心翼翼,不再畏手畏脚。他本来是可以去客房睡的,可这会心里想的却只有一句凭什么。
是啊,凭什么?这不是床的大小问题,而是主权问题,是这个家谁当家做主的严肃问题。老话说,一夜夫妻百夜恩,她真要回来借住一晚,他也不会立即把她赶出去,可她也该识趣一点,自己乖乖地睡到客房去。像现在这样,躺在卧室里,还锁着门,这算什么意思?她还当自己是这屋子的女主人吗?
他越想越气,哼,老子还不走了呢。凭什么他就得睡客房?凭什么这三个字又一次点燃了他的怒意,要是换了平时,他早就一脚踹门上去了。又不是没踹过,只不过这门的质量还真是不错,都是实木的。这十几年下来,屋里好多东西都换过了,就这门还是跟新的一样。
对哦,这门,还是原来那扇门,那么这锁,还是当初那把锁。想到这,他转过身去,搬了张椅子来到酒柜旁边,爬上去伸手在上面一阵乱摸。很快,他便摸到了一把钥匙。
这酒柜是之前就有的,因为款式漂亮,又几乎是全新的,最终在他的坚持下被留了下来。有一次,他在藏私房钱的时候,无意中发现酒柜顶上的缝隙里居然有一把钥匙。找到之后他几个房间逐一试了试,最后发现是主卧的钥匙。
他很是惊喜,因为那个时房门的钥匙已经被妻子收走了,为了以防万一,他还是把钥匙放了回去,没想到,今夜终于派上了用场。
一把好的锁就像一个好女人,始终守候着属于她的那一位,其他的则一律拒之门外。不过一旦对上号了,她就会敞开心扉,畅通无阻。就像此时,钥匙很轻盈地插到了底部,丝丝入扣,不用扭动便知道完全匹配。
房门被缓缓推开,一阵轻微的凉意袭来,让林晓波燥热的身子瞬间降低了一些温度。他往床上看去,在朦胧的月光下,隐隐可见大床上横卧着一个身姿曼妙,仅穿着三点内衣的女子。她侧身躺着,白色的浴巾只盖住了一只脚踝,一大半顺着床沿铺到了地上。
卧室内外,一门之隔,林晓波的心情却是天差地别。他呆呆地站在门后,一时间,昔日的温情再度涌上心头。那些不满、那些怨恨,还有胸腔中的怒意,都在这微凉的空气中消弭于无形。
兴许是酒精的作用,让他觉得眼前这具熟悉的胴体依旧性感迷人。她身上散发出来的女人味道,让这个房间里的黑暗也变得温柔。
她睡着的时候最美,美得那么纯粹。如果她可以一直这样沉睡,他也愿意永远这样陪伴,也胜过独自一人去面对那些千疮百孔、破败不堪的回忆。
曾经,被她美丽的容颜吸引,也对她的身体迷恋不已。可终究同床异梦,两具纠缠着的躯体里面,是两个越来越陌生的灵魂。
他一直觉得,两个人这辈子能成为爱人,一定是因为前世的姻缘。当他们相遇时,虽然肉体是陌生的,可灵魂却早已认出了彼此。于是,好感便油然而生,并渐渐擦出爱的火花,甚至是一见钟情。然而遗恨的是,当他们携手走入婚姻的殿堂后,随着肉体的渐渐熟悉,灵魂却反而越来越疏远。
有人说,婚姻是爱情的坟墓,可如果能像杨过与小龙女那样一辈子相守在活死人墓里,那也是幸福的。只是,又有几对夫妻会心甘情愿地守在墓中呢?要知道,但凡你这墓里有一件吸引人的宝贝,就会有人带着洛阳铲来挖你的墙角,更别说这宝贝还是个耐不住寂寞的美人。所以,不怕婚姻是爱情的坟墓,就怕还有人里应外合来盗墓。
此刻,望着床上熟睡的美人,林晓波想到的却是他们业已分崩离析的婚姻。终于,他在长长地叹了一口气之后,转过身,准备逃离这个他曾无数次热血奋战的地方。而就在这时,他听见一声女人轻微的嗯哼,像是劳累时的轻叹,又像是酒醉之后的呓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