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胆！”
“放肆！”
蔡京、高俅几乎同时朝中间半跪拱手的虞珏喝斥，蔡京指着虞珏：“你提人头入宫，惊扰圣人，是何居心！”
随即，又向天子恳求：“还请陛下严惩此人！”
“陛下！”
杨戬也紧跟出列，挡在虞珏前面：“老奴恳请陛下，赏赐虞珏！”
一时间，再次形成对峙。
御阶上的赵佶到底是皇帝，脸色恢复了些许，他略抬手挥了挥，示意身后的两个持羽扇的宫女下去。
赵佶一手放在龙椅扶手上，他让杨戬退到一旁，目光再次落在人头和半跪拱手的虞珏身上。
“你好大的胆子。”
“臣，胆子向来很大！”
虞珏抬起脸，看向御阶上的皇帝，“不然也不会在阳谷县先杀当地保正，再入东京擒拿蔡鞗、高沐恩二人！”
“你还杀了当地保正？”赵佶刚还摆出的威严，顿时又有一丝微愣的表情。
他出关以后，是先从蔡鞗之死追溯的，到了大闹东京，绑架二人就已经勃然大怒，后面的事便没有继续听下去。
或许也是觉得没什么好听的，待宣那改名的虞珏入宫，坐实了罪名，拖下去砍下脑袋，算是抚了太师，以及安慰心头肉茂德帝姬。
不过，虞珏提着人头进宫，将他惊了一下，又见对方如同将军参拜，让他心里没来由一股愉悦感升起来。
就像领军之将回来复命。
这是从未有过的感受。
之前准备好的严厉说辞，便化作一句“你好大的胆子”做为开场白。
“是！”
虞珏微微低头，但声音依旧中气十足，“臣之所以杀那保正，实乃他雇流寇杀我，不得已之下，臣做法请鬼神要了他，和他手下人的性命，但并未伤及无辜。”
“狡辩！”高俅冷哼一声，随后看到不成器的义子正跪在虞珏身后向他挤眉弄眼，气得狠狠瞪回去。
虞珏并未理会高俅，继续说下去。
“臣躲过缉捕，一路回到京师，想求陛下开恩，却入不得皇宫，想求百官，可落井下石之辈，比比皆是，虞家倒台，个个都来分食……哪里肯帮我。而我母亲更是哭瞎了双眼，病入膏肓，连治病的药，都是医家畜的兽药。”
“我家中兄弟姊妹……一同被流放，男丁去了北面，女子流放淮西，陛下……女子身弱，从未听说过有这样的流放之举，这途中不知要受多少苦楚、虐待！”
虞珏咬紧牙关，双目渐渐泛红。
“臣走投无路，别无他法……只能大闹东京，绑架蔡鞗、高沐恩换我父亲出狱，洗刷我家中屈辱！”
他目中有泪，缓缓抬起头看向御阶上的赵佶。
“陛下……我父亲兢兢业业为朝廷奔走，从未过一日尸位素餐，倒头来却被太师扣上一顶通辽叛国的大罪，当真滑天下之稽，要是让外邦知晓此事，实则让陛下龙颜扫地！”
赵佶抿紧嘴唇，按在扶手上的手掌渐渐曲紧。
他喜好琴棋书画，喜好道学，本身就是情感丰富之人，眼下将来龙去脉悉数听完，也不由同情虞家的遭遇。
“虞卿，当真受苦了！”
赵佶吸了一口气，干咳一声化解有些酸痛的喉咙，正了正脸色：“那你为何要杀蔡鞗？别说没有‘不是你杀的’之类的胡话，明眼人都知道是你杀的，只是苦于拿不出证据罢了。”
“陛下慧眼如炬！”
做为后世之人，对于宋微宗多多少少有些了解，明明性子软弱，能力较差，但又要显示自己很有能力，要独断专行，是个很偏科的皇帝。
虞珏之所以直接坦白，就是要让对方看到虞珏对他的顺从，不敢有丝毫的忤逆。
“交还人质之前，臣给蔡鞗、高沐恩都种下了三日可自行解除的枯心咒。”
“毕竟防人之心不可无！”
他抬起脸，看向左侧首位的蔡京：“若非蔡家给我父亲下毒。臣又岂会激发咒术，让他儿子蔡鞗死呢？分明就是他们自己害死的！”
此时，亲耳听到虞珏承认杀了自己儿子，七十余岁的蔡京激动的浑身颤抖不止，犹如受伤的狮子，花白的须髯怒张。
“虞家狗贼，还我儿子命来！”
“那你来取啊！老不死！”虞珏依旧一副咬牙切齿，双目湿红的样子。
那边，天子猛地一拍扶手：“够了！”
“陛下，为臣做主啊！”蔡京颤颤巍巍的下跪叩拜，而上方的赵佶不耐烦的挥手，让殿前的宦官将老人搀起来。
“太师，你让朕如何说你。”
“陛下，您这是何意？”
赵佶指了指虞珏身后跪伏地上的胖乎乎身影：“你看高衙内不是活很好？就是脸黑了不少。”
这话一下把高俅拉出了蔡京的队列，他连忙出来，在高衙内屁股上踹了一脚。
“愣着做甚，去拜见陛下！”
高衙内慌慌张张的跪在地上走到与虞珏并排才停下，表情有些惶恐。
“陛下……本衙……啊呸，草民拜见陛下……陛下万岁……陛下英明神武，气血旺盛，日御万……”
话还没说完，屁股上又挨了一脚。
高衙内捂着屁股，挺直了背脊，哎哟了叫两声，倒是把赵佶看乐了，他按了按手，让高沐恩后退，随后目光看向蔡京。
“太师，高衙内可像中咒？”
“不……不像。但，虞珏杀我儿……”
“那还不是你家动手在先？”
赵佶靠着椅背，指尖一下一下的敲着扶手，做为皇帝他要考虑许多事，蔡京是太师，这次犯了大错，可他当年兴办学府，让大宋出了不少学子，更解决过国库空虚的难事，门生故吏遍天下，加上这次还死了儿子。
要是再责罚，怕是要了他老命，说出去读书人那里又要议论了。
更重要的是，皇帝要在于平衡，现在朝堂上是最完美的局面，要是打破了，朝局又要一番龙争虎斗。
燕云十六州还要不要拿回来？
至于虞珏……
赵佶有些犯难。
大闹东京让朝廷扫了颜面，但其孝心可嘉，放到列朝列代都要大肆褒奖的，虞家又是被冤枉，判其有罪，不光朝堂上，朝廷之外，民间怕也有许多人不服。
糟心啊！
他心里叹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