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先生来得很快,他风尘仆仆,从北方赶来,尚且未曾适应南方的闷热。他的衣衫已经有些湿润,汗水沿着他的发丝不断滑落。
此刻见到林耀祖,张先生更是道:“巡抚大人,许久不见,近来可好?”
他虽然是问,但下一息便自嘲的笑了起来:“巡抚大人威名远播,我大金谁不知道的您的厉害?是小人说错话了。”
“喝杯冰水解解暑吧!”
林耀祖笑笑,命人送来冰水以及冰棍。前者是冰块冰镇后的白开水,后者则是牛奶雪糕。
这两样都是存放在冰室当中,日夜都有人值守,没几日都要从冰窖当中取出冰块,放置在冰室内,保证冰室,以及这府内的一众紧要之处都有人能够日夜恒温,隔绝暑气。
张先生也是大户人家出身,此刻虽然落魄,却也是太子的使者。林耀祖所拥有的一切奢靡生活,他同样拥有,当下并不惊讶,只是在无人的时候道:“巡抚大人,辽东此刻事了,太子会鼎力支持颍川侯坐镇辽东。”
“至于西南,太子按照在下的建议,试探官员们的态度,只怕是大人没办法兼任西南总督巡抚的同时,兼任两江巡抚了。不过即便如此,两江总督的位置,在下帮您拿到了!”
林耀祖由衷感谢:“此事若非是张先生帮忙,我还真不一定能够拿到。只是这一次支持太子的人,是否真的是楚党?”
他目光灼灼,太子敢逼宫,自然是有许多人支持。这些人的支持下,太子立马有了底气,敢跟皇帝斗。
不过明眼人都知道太子现在被皇帝推到台前,很快就会跟自己身后的人吵起来。
大金皇帝跟文官的利益不一样,若是太子舍得放弃权利,他就不会逼宫皇帝。
“楚党!”
说到此时,张先生便冷笑不止:“一群被利用的蠢货,到现在为止他们也未必意识到自己被当做枪使了,没意识到自己是被宰相,以及文官们当做替罪羊,丢了出去。”
“他们以为自己所做的一切可以改变大金,实则他们所做的一切只不过让自己死无葬身之地罢了!”
张先生措辞强烈,他对楚党并无任何尊敬,只有鄙夷。楚党并无绝对实力,但在这个时候却想要用政治手段改变大金。
这种想法只能说是天真,愚蠢。若是大金朕就可以如此简单的被改变的话,那自己这辈子所做的一切岂不是成了笑话?
他身处黑暗当中,比外人更清楚黑暗当中所隐藏的阴暗,知道有多少人在借刀杀人。
此时此刻,这位身份多样的张先生却是极尽嘲讽,目光在这个时候,更是有几分不屑一顾。
是啊,楚党所做的一切在大金人看来并无任何错处,反而理所应当。
但在真正的棋手看来,楚党已经在覆灭的边缘,楚党会随着朝臣跟太子矛盾激化后,随之被朝臣跟皇帝默契的处理掉。
大金局势稳固,靠的便是朝臣们跟皇帝心照不宣的对付任何想要损害自己利益的家伙。
大金集权必然会损害六部,以及京师大小官员的利益,更会让地方官员不满。如此种种,谁敢插手其中,谁就会陷入无尽的麻烦当中。
“不过说起来这一次皇帝跟宰相或许已经秘密达成协议,不然的话,皇帝也不敢将司礼监跟锦衣卫交给太子,让这两个势力拱卫太子。”
提及关键之处,张先生长长叹了口气:“那狗皇帝当真阴毒,他把手中的牌打出去之后,那太子必然野心膨胀,自认为皇帝退让,天下无人能够抗拒。”
“此番在下前来,除了朝廷的事情之外,还有一件算是私事的事情,希望林大人您能够答应。”
见那搅动大金风云起的张先生愁眉苦脸,身影更是单薄起来,林耀祖不禁奇怪道:“敢问先生,是什么话?”
“太子身边妻妾不少,但子嗣却只有三个。若是日后太子出事的话,还请大人庇护太子的子嗣。”
张先生幽幽长叹:“此事跟在下有些关系,有事情在下始终要做。这朝堂争斗,以及大金的窘境跟这些孩子没什么关系。若是清算的话,也该从狗皇帝开始,而非是这些孩子、”
“若是大人愿意的话,在下会为大人在太子面前斡旋,让太子始终对大人保持敬意,双方再无冲突。日后无论是大人做出什么选择,这太子的子嗣,都是一张好牌。笔下的子嗣排名靠前,有背景的年岁都不小了,想要控制他们,可不容易。”
“但太子的子嗣不过三五岁,十多年内只是棋子。十多年之后会发生什么,天知道。”
林耀祖没有立刻回答,而是沉默不语。此刻即便是他,也有些惊愕。他实在不傻,当然知道张先生的意思。
这是托孤。
若非知道张先生并无子嗣,他还真怀疑这些孩子跟张先生有些关系。但现在看来,张先生一面是想要庇护这些孩子,一边是想要将这些孩子当做一张牌来打。
“此事我答应了,不过具体还得按照到时候情况来看。”
林耀祖没有犹豫,答应之后,伏案书写了一封信,在等待墨迹干掉的时候,他道:“若是日后在京师紧要之时需要帮忙,这一封信,或许可以帮你一个小忙。”
那张先生哈哈大笑:“林巡抚说笑了,您的手书在大金绝对能帮上大忙,某些关键时刻,这一封手书,足够救人一命。甚至救下千千万万人。只是大人,此事涉及颇广,若是暴露的话,只怕是会出大事!”
张先生随后沉着脸,郑重提醒:“这封信撕了,重新写一封,字迹需要变,落款不要写。只需要大人给在下一个信物,关键时刻可以证明身份,却又没几个人知道的东西。”
林耀祖从善如流,知道张先生是为自己好,有些东西不公之于众,那就没事儿,但要是公开的话,必然影响深远。
张先生这是在为自己考虑。
“此事是我考虑不周,这样吧,我有一个价值连城的玉佩,是昔日乌孙公主赠与我的,此物在大金十分罕见,且品质一流。雕刻玉佩的师傅也是我从苏州请的工匠。若是这些东西还不能证明身份的话,本官还有一句话附赠。”
“有这两个东西的话,必定能够庇护一番。”
林耀祖跟张先生都没有提及朝堂上得事情。他们都知道对方想要什么,也知道该做什么。
反倒是后路这一块,他们大费周章,都在为对方安排后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