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安府的知府常威倒是一个明白人，他被惊醒之后，便看向黑暗。黑夜底下，有马蹄声响起，可具体发生了什么，他却一无所知。
但敏锐的第六感让他察觉到这一个夜晚并不平静，这一支破空的烟花或许是大金军队反击的序幕。
他实在想不明白为什么现在还没人联系自己，难不成是朝廷忽视自己之后，大金的两江巡抚也不肯救自己？
这城破事小，可要是落在土司兵手中，自己的小命就没了。
他不敢投降，心知肚明大金对投降土司叛军的朝廷官员实行连坐，官员投降，其家眷也会被牵连。
个人荣辱跟家族并列之后，各地官员战战栗栗，面对土司兵的围攻，大多有了风萧萧兮易水寒的感觉。
这背水一战，却又毫无胜算。
若非知府不能随意离开所属府县，他早就风扯紧呼，跑路了。
他此刻站在城墙之上，只见无边黑暗。那数十里之外的热闹在山峦之后，他看不真切，压根不知道大金军队已经近在咫尺。此刻他只觉得无数目光盯着自己，却又不想开口，索性一言不发。
不多时，城中大小官员纷纷赶来，他们听到今夜动静，也都是心中有所猜测，却又不敢名言。他们是官员，自然不会像粗鄙军汉一样口不择言，而是小心的很，生怕自己说了不该说的话。
就算肚子里面有些猜测，也不该现在说出来，而是藏着掖着，私底下讨论。这南安府虽然是小府，人口不过数十万。
可里面的利益纠葛一点都不少，官员也有自己的派系，跟地方士绅的关系，更是有好有坏。
此刻他们忧心忡忡，担忧的看向城外。他们跟知府一样，都有自己不能离开南安府的理由。在南安府他们是地头蛇，离开南安府，他们屁都不是。
官员换一个地方还可以作威作福，但他们这些地头蛇出了自己地盘之后，屁都不是，不值一提。
某种意义上，他们更希望自己获得庇护，有大佬愿意保护自己。
他们更容易被左右，做出新的选择，而非是无脑的选择效忠朝廷，跟朝廷共患难。
只可惜，他们送出去的书信也石沉大海，到现在也没有回信。那在天穹上绽放的一抹璀璨，让他们看到了希望。
但一群人此刻却是一言不发，都只是看向无边黑暗，直到脖子疼了。
“知府大人，这城外静谧，想必是没什么事情发生，在下先告退了。”
几个士绅艰难的扭了扭脖子之后，转身选择离开。他们对林耀祖了解不多，却也知道朝廷指望不上，那今夜的意外应该跟哪位两江巡抚有千丝万缕的联系。
“都去歇息吧，夜寒风大，这城墙上也不好呆。”
南安知府常威点头，目送一群人离开之后，这才跟身边幕僚道：“他们此番应该是商量对策去了。城外的那一支烟花，倒像是江南士卒所为。据说那些江南士卒在辽东战场上，每当夜幕降临，都是以烟花联络对方。”
但随即，他又叹了口气：“外面的人不想联系咱们，今夜咱们便睡不着了。只希望明天一早，城外出现一些变故，不然的话，这希望破灭可不好受！”
身边幕僚师爷们感同身受，都是连连称赞，却又毫无办法改变眼下局势。
也有人劝说：“大人尽管放心，外面的西南土司知道咱们南安府的厉害，断然不敢贸然进攻，他们这些蛮夷虽然悍不畏死，却又不是愚不可及。城外的一切，足够他们劫掠了。”
这是实话，大金富庶之地哪怕是乡野之间，也足以让这些没见过世面的西南土司瞠目结舌。
而在山地为主的南安府，这些土司劫掠之后，想要将物资转运出去本就不易。现在口袋装满了，物资多到运不走的情况下，这些土司断然不会强攻南安府。
“就是就是，这些土司现在只怕是早有了撤退的想法，若是他们想要南下南安府，进军江西，断然不会只有这么一点人马。”
几个人的话音当中，那南安知府常威总算是微微颔首道：“都去休息吧，希望明日一早，有朝廷军队给南安府解围，好叫一城百姓不至于饿殍遍地。”
他思绪飞舞，想到了满城百姓都被控制每日粮秣，也想到了城中囤积的大量粮食，稍微松了口气。
吃饱这一块，南安府真不难做到。
但谁也不知道朝廷什么时候派人援助，让那些人吃饱变成一个问题。
至于粮食消耗多少，多少流入自己的口袋当中，更是一个秘密，哪怕是大金官员，他们也未必弄得清楚此事。
账册从头到尾，都是假的！
上面的数字更是假的不能再假！
有那么一瞬间，他并不希望来的人是大金两江巡抚，而是朝廷的军队。他更擅长跟大金官僚打交道，林耀祖不好欺瞒！
他一夜无眠，就在城下随便找一个地方睡了一夜。南安府衙在城北，而非是西南土司出现在的城南，回家太远。
其次便是他不想惊扰自己家人，让恐惧蔓延。有些时候不让他们知道太多东西反而是一件好事，不知道就不会恐惧，就不会失望。
知道的太多，不是好事。
这样一夜过去之后，他在几个随从的服侍下梳洗之后，却是有人快步而来。
清早，天麻麻亮的时候，随着一阵脚步声响起，无数人的目光都被吸引。如此急促的脚步声自然是有事发生。
不多时，门外有人沉声禀告：“禀告知府大人，城外那些土司军队有所异动，今日营内的土司军队似乎减少了不少。”
“什么！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情？”那南安知府听到这话，再也无法泰然。他虽然不知道外面的具体情况，但外面的土司军队这时候忽然撤退，这绝对不正常。
要是没事的话，这些人也不会在昨夜出现一支烟花之后撤退。
“走，随我上城墙看看。”
常威一声令下，立马带人登上城墙。他顾不得吃早饭，更没有时间墨迹。事关自身利益，他可不会有丝毫的迟疑。
他担心自己的动作慢了，自己的利益会有所损失。
大金眼下的局势很不妙，若是能够击退土司，收复失地的话，自己在接下来的风暴当中有一份功劳庇护，做什么也能多一份把握。
官场归根究底，看得是自己的关系能力够不够。
若是关系人脉不够的话，那官场真不好混。
不过现在，似乎好运降临了到自己的头上了，自己的运气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