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船向南的时候,辽东也好,大金京师,江南都乱作一团。
朝廷知道林耀祖可能在海上直奔江南而去的时候,仍旧胆战心惊。
辽东局势稳定,但西南局势却是一点点失控了。
正如宰相李若甫所言的一样,朝廷军队所到之处,必然没有土司存在,但朝廷军队人数再多也没办法挨个占领驻扎。
一旦朝廷军队远离城镇,那这些城镇必然被土司占据,双方没有太大规模的交锋,但土司却是靠着自己的灵活,让朝廷损失不少粮食。
一时间,魏国公进退维谷,他也知道进军应该稳扎稳打,但朝廷压根不给自己机会。
自己上书朝廷,朝廷只是督促,要自己尽快平定西南叛乱。
好在定远侯宋襄老练,他多年从军锻炼出来的手段让军队后勤虽然出了问题,但军队上下一心,士气不低,还能一步步退回来,将夜袭的西南土司军队击败。
换做是其他军队早就崩溃了。
定远侯宋襄跟魏国公也不耽搁,纷纷上书朝廷,陈明困难。
但朝堂内部此刻争吵不断,根本没人搭理西南的事务。
就算有人关心西南,也只是关心西南土司叛乱是否进入江西以及广东了。
无论是魏国公还是定远侯宋襄,在朝臣们看来都是烫手山芋,若是赢了,他们还有一线生机,若是输了,只怕也会被抄家下狱。
也正因为此,在西南播州,魏国公跟宋襄难得的聚在一起。魏国公脸色不好,但宋襄再度领兵出征之后却是意气风发,在他看来男人就应该马革裹尸。
但时代变化太快,他有些跟不上版本了。现在自己未必能够有机会马革裹尸,而是会被朝廷下狱。
甚至自己就算是马革裹尸了,自己也会被朝廷从严从快处理掉。
朝廷可不再乎自己是否为大金效力,死而后已了,他们在乎的是自己是不是打了胜仗。
一旦输了,那自己绝对没有好下场,自己死了,家人也会倒霉。
大金皇帝李成宏生性薄凉,是孤家寡人。
好在自己有靠山。
两个人当下对坐,还是魏国公开口道:“朝廷之前不准备从四川调动人马,但这一次他们有准备调动了,咱们的暂缓行军,稳扎稳打,先把四川境内的土司平定,只怕是做不到了!”
那定远侯宋襄也道:“朝廷每次送来的旨意都矛盾的,即要咱们尽快平定叛乱,拿下贵阳,而非是稳扎稳打,现在又要调走人马,这不是胡闹是什么!”
他十分珍惜自己的爵位,知道上一任定远侯是怎么丢掉爵位的。可他更知道没有靠山,自己的爵位根本保不住。
现在朝廷释放出来的意思很明确,这是逼着自己尽快按照朝廷的意思去做。做对了没好处,做错了那就会死无葬身之地。
勋贵可都知道武定侯萧非的下场!
虽然颍川侯冯国彪还没去辽东,还在京师,可萧非已经被押送回来,指定没有好果子。
魏国公略微老成一点,没说朝廷的坏话:“朝廷有朝廷的考虑,咱们也有自己的打算。朝廷既然想要调遣一部分人马前往湖广,那我看还是你带上兵马前往湖广。我带兵坐镇播州。”
播州便是后世遵义,此刻隶属于四川。作为四川的南大门之一,此刻被收复之后,大金就能靠着播州,进可攻退可守,只需要少量人马肃清从泸州到播州的官道,就能有源源不断的物资从后方运输到前面。
这是定远侯宋襄的主意,也是林耀祖跟朝廷许可的战术。但随着朝廷有了不同意见,战术作废,大金军队越过播州往贵阳去的时候,后方袭扰太多,这才不得不后退到播州。
他准备稳扎稳打,一个区域一个区域的推进,招抚剿灭并行,让各地叛乱尽快平息,有一个还算稳定的后方才行。
真要有一支军队在自己身后天天袭击粮道,这谁受到了?
“播州倒是小事,只要不贸然向南进攻,那些土司兵也不敢越过播州,深入咱们腹地袭击运粮队。可湖广真不好去。”
定远侯宋襄叹了口气:“我倒不是怕了他们,我是担心一旦我带兵去了湖广,那些土司叛军就立马调转回来,在云贵攻城略地,威胁到四川。”
“播州是坚城,就算是土司叛乱就想要攻陷,也没那个本事。亳州之外的土地可也是大人您负责。”
魏国公听得头皮发麻,心中更是恼火。
“不行,那就上书朝廷,就说土司来袭,无法抽调太多兵马。不,这样也不行,干脆就调遣五千人去湖广,应付一下朝廷的差事。播州不怕出事儿,长江只要还在,那就没事。”
两个人嘀嘀咕咕讨论了半天,也只是勉强得出一个结论——不能太听话,却又不能不听话。大不了就让朝廷换人,换一个人来背锅。
在他们看来不听朝廷的话,自己还有一线生机,但要是听话的话,那大概率死定了。
“这件事情能不能跟林大人说说?”定远侯宋襄忽的开口,提及了一个不在场,却十分重要的人。
“放心,此事林大人一旦知晓,必然会帮着咱们。只不过现在林大人去了辽东,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来,一时半会儿,咱们也联系不上。”
“那要不要找四川巡抚聂大人?”
“聂大人的话,他是支持我们的。”
魏国公笑了笑,此事倒是不用担心,聂志远始终是自己人,那怕明面上大家不对付,但私底下关系好的很。
从上任到现在,军队所需根本就没缺过,这足以表明态度。
“那就这样办,先收缩防御,再看朝廷的态度。”
定远侯宋襄略微安了心,但心中还是有些不满。这年月,自己这样的勋贵,带兵打仗的人优先考虑的不是战场上的事情,居然是朝廷台独。
这简直匪夷所思。
可现实就是如此,大金的文官比战场上的敌人难对付的多,想要击败他们的难度不亚于改朝换代。
勋贵不是文官的对手,一直都不是。
好在自己并非是一个人,身后还有林耀祖他们站着,不然的话自己已经被叱干抹尽,啥也不剩了。
想到这里,他深深叹了口气,再无一开始的意气风发。
“路上小心一些,若有什么需要,尽管说出来。湖广不是自己地盘,有些事情不好做。”
临末,魏国公叮嘱着,看向定远侯宋襄离开的身影,不像是送别同僚,而是看着一个人去送死。
事实也是如此,湖广可不是四川,没自己人关照,此去凶险异常。
稍有不慎,定远侯这个爵位就要换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