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大事不好的那一瞬间，佟奇年轻的脸庞上尽是惊色，越是这个时候，他越难以让自己镇定下来。
从昨夜到现在，他并未听到任何意义上的好消息，只有一连串的噩耗。
噩耗多了，他一日三惊，愈发担心。
好在身边的人不少，这些来自于四面八方的女真贵族们中间有一个人上前几步，揪住来人的领口，便是一个耳光：“直娘贼，整日在哪里大事不好大事不好，本大人问你，究竟发生什么事情了！”
望着对面那一双双择人而噬的目光，传令兵捂着脸，战战栗栗的道：“跑了，后军那些女真人都跑了。他们听到来的大金军队高达数万之后，他们便朝着南方突围了！”
“什么！”
“他娘的，叶赫那拉氏的人都该死！”
“完了，全完了，他们三千余人一走，咱们还剩多少？”
“投降吧！”
女真贵族们瞬间炸开锅，他们都是野心勃勃的野心家，都想要趁着南下的时候，扩大自己的实力。在昨夜到现在，大家虽然临时划分了新的部署，一部分人带着本部人马跟大金对峙，一部分人休息。
现在作为生力军的女真人跑了，他们又气又急，却毫无办法。人都跑了，现在自己收到消息，鬼知道他们跑哪儿去了。
他们头皮发麻，少有人注意到有人想要投降。他们的脑袋不大，压根想不到自己该做什么。
于是，一个女真人贵族重复了一遍自己的话——投降吧！
简单的三个字，让女真人鸦雀无声，身边的喊杀声这一息也全都消失不见。女真人贵族们脑袋里面只剩下“投降吧”三个字。
这三个字就像魔音一样，在他们的脑袋当中不断回旋，重复。
“不可能！俺们女真人跟大金世代为敌，现在大金辽东几乎陷落大半，这些都是咱们干的。大金皇帝李成宏便是咱们辽东走出去的，那家伙心眼小的跟针一样。咱们就算是投靠了大金，大金皇帝也会事后报复咱们！到时候咱们侥幸躲避报复，还得起兵反叛！”
“要是失败的话，咱们就死定了！”
一个女真人贵族沉着一张脸，大声反对。
不过在场的女真人贵族们都知道那个姓氏为丰申英德的女真人贵族担心的并非是投降，而是投降之后大金皇帝李成宏会如何对付自己。
他们捞够了现在也想洗白身份。突厥人不可信，大金虽然不可信，但大金威胁不到自己，反而需要自己对付突厥人。
可偏偏他们遇到的皇帝是大金的乾元皇帝李成宏，一个在位三十四年，对自己人大开杀戒，毫无信誉的皇帝。
这样的人，他们不敢相信，不愿意靠拢。
对辽东总督颍川侯冯国彪，以及辽东巡抚汪海，两江巡抚林耀祖，他们都知之甚少。这个年代没人对其他国家的官僚体系有很深的了解，知道地方官的名字，就已经不错了，他们的能力如何，品性如何，他们一无所知。
就在他们争执不下的时候，战斗仍旧在继续，女真人的防线不断后撤，这些自命不凡的女真人现在彻底冷静了。
许多女真人都露出胆怯，意识到自己面前的大金军队并非是软脚虾，至少不是传闻当中的东西，而是战斗力颇为彪悍的军队。
女真人的贵族们也发现局势正在恶化，这是一面倒的战争。
“不投降就撤退！不愿意投降的人跟俺南下！”
终于，一个女真人坐不住了，在这里是等死，南下还有一线生机。南边的女真人不少，怎么说也有四五千，其中大半都是骑兵。
在这个年代，骑兵就是战略武器，是可以决定一场战争胜负的左右手。
哪怕是女真人内部也没有多少骑兵可用，但南边有二千多骑兵。
“要走的走吧，不走的投降。”
佟奇失去了呼吸的能力，他无法在平静下去。自己的计划在不经意间便被拆的七零八落，大金突袭营地倒是小事儿，但生力军没了，现在的抵抗毫无意义。
女真人杀掉的大金军队再多又能怎么样？大金军队数目惊人，杀掉十万还能再拉十万。但要是女真人损失掉这一万人，那女真人就失去了参与辽东争霸的能力。
他已经是满头大汗，意识到码头毫无音讯传来是出事了，自己大哥可能落在大金手中，也有可能已经死了。
“剩下的人，投降吧。”
一个个女真人走了，他们各怀心思，但对死亡的恐惧却是占据上风。
不多时，大金军队杀来，他们在营地当中纵横，在无人能够挡住他们。
放下武器的女真人们被集中在了一起。
这些来自于白山黑水当中的女真人从未想过自己有朝一日以如此屈辱的方式成为战俘。
颍川侯冯国彪来了，他骑在高头大马上面，身边有甲士护卫。当他的目光落在这些女真人身上的时候，他的心情很是复杂。作为辽东总督，他对女真人自然是恨之入骨。
一封封来自于辽东的奏章当中，都将女真人描述成了恶鬼。
但在自己，不是巡抚林大人面前，这些女真人终究是低下了自己高昂的脑袋，乖乖听话了。
他们恭顺如牛羊一样，在尸山血海当中垂头丧气，再无昨日在城外肆意张狂。
“一共有多少人？”
“一千三百二十人，不过其中很多都是伤员，未必能够熬过三五日。”
一个甲士禀告，这些俘虏大多带伤，在这年代很容易死于各种疾病。这些人在大金军士看来，跟死人没什么两样。
这样的目光很刺眼，让冯国彪觉得自己是异类，自己就像是一个废物一样。
反倒是两江巡抚林耀祖跟他的人始终都在一线，这里面固然有能力问题，但更多的是林耀祖并非是孤家寡人，而自己是孤家寡人。
好在自己现在也是林耀祖的党羽，就算不能享用更多的资源，却也不会被当做是异类，被排挤。
他转身吩咐：“将俘虏的事情禀告巡抚大人，我的意见是将他们全都杀了。你们的话，跟我一起清点此地物资，尽快造册。让下面的人警醒一点，若是有人过火了，严惩不贷。”
打扫战场在这个时代是肥差，大多数不明显的东西，士卒是可以私藏的。只有牲口，粮草这种大件的物资无法私藏，会充公。
但一把好刀，一些金银财宝，士卒们都会默契的瓜分，将一部分给自己的上司，好借此破财免灾。
不过，这是对于寻常军队。
对江南军队而言，这些话无用。军规当中有缴获归功，再分配！
他们不敢藏私，担心丢了自己的士兵身份，还被杀头。
江南军队军纪严明来自于钱给够了，而非是朝廷的恩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