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勋贵这些矮个子当中的高个，本事不算太强，但察言观色以及勋贵的本能，他比大多数人都强。
他一下船就在默默观察林耀祖在做什么。
结果让他大吃一惊的是，林耀祖虽然封锁了从城中到码头的路，却没有整军备战的意思，而是让城中守军搬运物资。
若只是搬运物资也就罢了，林耀祖真正让他无法理解的举动是，林耀祖居然让军队搬运物资的时候，先把物资对方在码头上，将码头堆满了之后，才将船舱当中的物资运输到城中。
这一举动意味着什么，不言而喻。
随便一个老行伍都知道林耀祖要么是蠢，要么是想要码头的堆满物资消息广为人知。
林耀祖自然不是蠢货，这样一个身居两江巡抚高位，大金柱石的大人物，自然不会在这种小事上面犯错。
他更倾向于林耀祖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现在将林耀祖过往的战例对比，他很轻松便得出林耀祖是准备诱敌深入。只是让他不明白的事情，林耀祖这样做的好处在哪儿。
在自己这一支骑兵到来之前，单单靠江南的军队，就有把握跟深入盖州卫的突厥人交锋吗？
“来人！”
蒋元山是急性子，他说干就干：“立刻派人看看咱们友军的情况，武器甲胄，兵员素质，以及他们是否敢战，都弄清楚。咱们在城北，除了入城的时候看到几个不太精神的人看守之外，似乎并未看到江南军人。”
“老蒋，你不说我还真没注意。我进门的时候发现城门口的守军都他娘的是辽东的人，这些辽东军队除了一部分在搬运物资之外，其他的都在门口值守。那些城外维持秩序的军士却不是辽东军队，而是披着辽东军队甲胄的江南军队。”
一个军官一拍桌子，冷不丁的大声嚷道：“他娘的，这江南的军队，到底在做什么？”
“别问，立刻派人弄清楚。我现在就去拜见林巡抚，弄清楚林巡抚的意思。让营里面的弟兄尽快回复，我怕有大战。”
蒋元山并未将自己的猜测道出，不是不想炫耀一波，而是面对自己人的时候，他脑海当中总是浮现出林耀祖似笑非笑的面容。
那一双明亮无比的眸子，再度看穿了自己。
于是，在蒋元山的求见下，林耀祖再度将有限的时间分出一部分给这一支京营的军队。
“坐。”
这一次，林耀祖没有寒暄，他很忙：“蒋游击将军若是有什么不方便说的话的话，但说无妨。”
见林耀祖心平气和的模样，蒋元山松了口气，道：“大人有所不知，军队当中的军士听到大人您要为他们上书朝廷，都是感激涕零，他们心知除了大人您之外，这朝野上下，根本没人关注他们的死活。”
“那不一定，兵部户部始终盯着军队的，若是有数目不对的地方，立马回查。”
“大金京营缺额平常便有十之二三，这还是在天子脚下，若是在河北，或是山东，缺额十之四五也不是怪事。到了某些偏远地区，若是多年不战，缺额十之七八都有。”
林耀祖摇头：“蒋游击将军若是只为此事来的话，可以在晚宴的时候好好说说。”
北方的消息不断送来，南方的消息也需要甄别。
谁也不知道女真人什么时候来。越是这个时候，林耀祖越忙。
“大人见谅，是末将糊涂了。”
蒋元山连连道歉，又骤然开口：“军中求战心切，敢问大人可是想要击败突厥人南下的军队？”
林耀祖侧目：“突厥人不会南下。”
“啊，什么！”
蒋元山大吃一惊，刚想说什么，就见林耀祖缓缓开口：“这一次南下的是女真人，若无意外的话，他们的军队不会超过两万人。女真人不会超万人。”
蒋元山眼珠转动，露出惊色。他很清楚辽东局势，知道自己北方需要对付的是土突厥人。
至于女真人，大金上下此刻还真没人将其放在眼中。
谁让最了解女真人的大金皇室对女真人进行了种族灭绝，以及限制发展。
种族灭绝是消灭掉自己的敌人，限制发展则是一视同仁的针对辽东的大小民族。
不管是跟皇室关系好的还是不好的辽东蛮夷，都在一套组合拳下，日子过得更不好了。之前辽东还有一个官员见到本地百姓生活疾苦，想要推广农耕，却被上告，直接下狱。
对老李家而言，辽东穷困才好，若是辽东百姓日子好过了，那岂不是就有空吃饱了报仇，造反了？
只有让他们疲于生活，才能保证自己的利益不会受损。
可以说，辽东的现状就是大金一手导致的。但对大金人来说，一个弱小的辽东也很合理，自然没人阻止。
哪怕是林耀祖自己，也没准备扶持这些不属于自己，对自己没有任何忠诚的部落，让他们做大。
不是不能，而是不想。
对蒋元山而言，这些问题都是小问题，他忧心忡忡的看向林耀祖：“巡抚大人，即便此番南下的并非是突厥人，但万人之上的女真人也未必好对付。”
“不好对付？那就是说你有办法对付了？”
“回禀巡抚大人，末将来的时候便想过如何对付那些来去如风的骑兵，那女真人若是全都是骑兵的话，我大金军队即便是拼尽全力，也只能咬他们一口。”
“哪怕女真人的目标是盖州？”
“大人见谅，末将无能，麾下骑兵无法拦住上万骑兵，甚至拦住上万骑兵一刻钟的本事都没有。”
蒋元山是一个实在人，他没有夸大女真人的战力，也没有夸大京营骑兵的战斗力。他担心自己夸大之后，上了战场出了问题，自己会被斩首示众。
“一刻钟都不行吗？”林耀祖也不失望，自己麾下的军队还真么就没有能够挡住骑兵一刻钟的军队。哪怕是江南的步兵精锐，让他们被骑兵冲击一刻钟，他们也挡不住。
问题在于，为什么要挡住这些人的冲击呢？
“大人见谅，京营疏于训练，战马又十分金贵，这五千骑兵已经是京营的底气所在。”
听蒋元山的话，林耀祖也不奇怪，大金军队烂到骨子里面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了，他已经习以为常。
想到这里，他只是道：“拦住这些女真人的任务跟你无关，你跟你麾下的骑兵是战略预备队。我要你们上的时候，必然是顺风仗！”
“大人见笑了。”蒋元山老脸一红，林耀祖的话叫他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林耀祖并非是看不起自己，只是实话实说，可实话最伤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