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耀祖不疾不徐的开口：“修缮水利设施之后，原本可以灌溉的土地是现在的数倍，旱地也能变成水田。到时候直接置换，地主有多少土地登记在册就给他们多少土地，多出来的土地归属于官府，作为修缮水利的资金来源。”
赵德拍手叫好：“妙哉，如此一来淮西土地虽然增加不了多少，但旧有土地将按照利益重新分配，地主以及寻常人家都有好处。更可以让无数旱地，荒地，变成我大金的良田，如此一来，淮西自然大治！”
他心中欢喜，作为淮西巡抚，没人比他更想让淮西变得富庶繁华。但架不住下面阻力太大。
但林巡抚出手，足以让淮西现在的麻烦彻底解决。淮西海量的百姓，土地，都会被纳入体系当中，成为淮西蓬勃发展的动力。
“大治还谈不上，不彻底改变分配方式，淮西地主士绅占据少数，而吃掉九成的钱粮，百姓仍旧是饿殍遍地。”
林耀祖只是摇头，地主士绅的吃相他看得清楚。这些世代居住在城中的地主才是本地最大的地头蛇，他们随便一个人就拥有两三个村的土地，在地方上为他们做事的都是狗腿子。
地主们也深谙放权，背锅之道，寻常时候都是让狗腿子们佃租土地，作为监工，监视佃户的一举一动。
无论是狗腿子有问题还是佃户贪墨，他们都可以居中调解，派遣一个管家一样的人将其干掉。
在农忙的时候，花上一点钱粮，让佃户们吃饱喝足，就足以让佃户们高兴一整年，认为这是老爷开恩了。
实则这些钱粮不值一提，佃户吃掉的粮食肥肉，不到地主压榨佃户一年所得的百分之一。
甚至吃掉的猪肉都是地主让佃户养大的。
地主有钱，不等于百姓有钱。
只有让地主将佃租降低，百姓一亩地多个十斤粮食，几亩地所得到了关键时刻也能救命。
种地在那个时代都只能勉强饿不死，想要赚钱，还得做买卖，当官。
哪怕是工匠这样的贱籍，他们的日子也比寻常百姓好得多，日子宽裕一些。
士农工商当中的农，是时候过上一点好日子了。
......
离开巡抚衙门的赵德并不知道林耀祖谋划的大事，他只知道林巡抚现在给了自己准话，自己也可以跟地主士绅们好好谈谈了。
自己可以退一步，士绅地主们也得退步。不过今年是自己逼着他们退步，明年就不一样了。
淮西土地数目再怎么开垦，短时间内也增加不少，生田跟熟田相比，更是差距甚远。
佃户们也不傻，都愿意耕种熟田，保证每年产量，而不是伺候新开辟的土地。
其实他也知道林巡抚胸怀大志，也会为地主士绅考虑。
巡抚大人牧民，佃户是民，工匠是民，士绅地主也是民。只不过他们各方利益并不一致还需要重新协调一番。
等协调好了，大家都有饭吃，淮西也能获得片刻安宁。
他现在最担心的就是朝廷没钱加税，影响淮西的发展。这片土地现在对自己而言不仅仅是治下那么简单，还牵扯颇广，稍有不慎就有人告自己的黑状。
朝野上下不知道多少目光盯着自己，等着自己犯错。
自己不能犯错！
回到居所，他立马见到了夏侯旭，这家伙仗着自己的身份，在淮西地位大大增加，说话也有了分量，许多时候都能做成事情。
现在见到姐夫归来，他立马凑上去：“大人，您总算是回来了，敢问林巡抚到底是怎么看待降低佃租一事？”
别人不知道，夏侯旭可是一清二楚，现在淮西无数人盯着林耀祖，都想要获得一点消息。
钱他们一直都缺，林耀祖降低地租的举动更是无疑是在掘坟，让他们头疼不已。
不幸当中的万幸，两江巡抚林耀祖林大人并未强行推行任何政策，许多时候即便是他有自己的主意，也会考虑周遭其他人的意见，对利益有所损失的人， 也会给与补偿，而非强行改革。
面对土地的时候，他更是如此。
从朱府到夏侯旭，他们多少对林大人有一些期望，期待着林耀祖缓行，给大家更多的时间缓冲。
也给自己更多的好处，让自己为其站台。
不得不说，梦想是好东西，但大金上下没几个人有。
夏侯旭他们猜到了林耀祖的想法，但他们做梦也不敢想林耀祖会在这个时候退一步。毕竟淮西丰收，这是最大的功绩，林耀祖这样的人物只能入相，权利一日大过一日。
跟这样的人对抗，他们心中毫无底气，只有畏惧。
说穿了，他们这些地主，士绅，只要有银子，别说是降低佃租，就算是把爹娘卖了，他们也毫不迟疑。
现实在利益面前，不堪一击。
眼下，士绅地主尾大不掉，这是没办法的事情，任何人都没办法阻止权利失控，被一个个小家族占据，厮杀后变成大家族。
赵德深知这一点，一直都保持冷静，冷眼看着林巡抚在一道道命令下，逐渐改变的淮西。
但他知道，淮西的根本没有改变，只要林巡抚稍微示弱一点，立马就会有人拼命反扑。
地方士绅地主，包括自己这个便宜的小舅子，他们表面上处处都遵从自己的意思，按照自己的意思做事。
但实际上，他们却是自己的想法远远高过于自己这个淮西巡抚。
每当这些人优先考虑到自己利益之后，命令就会发生变化。
好在，一切都还没有失控，林巡抚的权力之大，大金一朝，巡抚当中无人可以比拟。
在漫长的沉默之后，赵德终于开口：“林巡抚的意思很简单，你们准备降低多少佃租？”
“必须降吗？”夏侯旭问出了自己的心声，假装代表其他人发言。
“降低佃租并非是强制的，但一点都不愿意降低佃租的人，会被排斥在圈子之外，日子会很不好过，你若是想要成为其中一员的话，可以加入他们。”
赵德不紧不慢的表明态度，林巡抚林耀祖自然是不在乎一两个地主的对抗。这些家伙在士绅看来，都是秋后的蚂蚱，蹦弹不了几天。
地主不是士绅，没有对抗朝廷的能力，地方官都能拿捏他们。
封建王朝，士绅才是国家的统治者，地主只是士绅的后备军。一个家族没有人才朝堂上面当官，那就无法融入士绅的圈子，只能苟且偷生。
“你的话，降低到两成租子吧，做一个表率！”
“姐夫，您......”
夏侯旭嘴里面的话没办法说下去，他不敢说赵德疯了。但赵德就是知道他在说什么，他不着痕迹的瞥了一眼，淡淡道：“是不是觉得我疯了？若是今日本官不让你降到两成租子，明日你跟你妹妹就得滚出赵府。天下要钱不要命的人那么多，我何必跟你们这些人浪费时间？”
“降还是不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