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国公秦守仁年轻的时候也意气风发，但很快她便意识到大金没有勋贵立足的地方，一旦不打仗，勋贵便毫无用处。而马背上打天下的勋贵也很快因为不会打仗，逐渐没落。
一个个家族成为历史的一部分后，秦守仁只能苦苦支撑。
倒不是文官更会打仗，而是文官会做选择题，人家不可以治民，可以在其他地方做出一番成绩。
而打仗一旦败了，一个勋贵家族便会由此烟消云散。不只是勋贵内部拉踩，打压，勋贵之外的文官也会落井下石。
最让他心悸的是，这个时候，打进的皇帝并非是站在勋贵一边，而是像极了陌生人，站在文官一边，批判勋贵。
这也让秦守仁养成了低调，隐忍，老成的性子。不是他想要隐忍，而是现实逼迫他不得不做选择。
现在被儿子逼迫，秦守仁终于破防了：“为父操持半生，一是为了秦国公府，为了祖辈给我等儿孙的荣耀；二是为了让你们这些小子不用像百姓一样忍饥挨饿，去做权贵的爪牙。”
“但父亲还是做了天子的爪牙，有朝一日那天子要父亲跟老师刀柄相向，父亲也会站在天子一边吗？”
这是不用回答的问题，秦守仁始终站在天子一边，他是勋贵，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捍卫自己，以及朝廷利益。
林耀祖是文官，他若是朝廷的敌人，他一定会站在朝廷一边，打压，甚至杀死林耀祖。
这是勋贵该做的事情。
“既然父亲想要为天子效力，那就还请父亲将今日发生的事情上书朝廷，看看是父亲被斩首示众，还是老师被惩罚。”
秦风也失去了耐心，他很清楚老一辈人在想什么，他们想要稳定，万年不变。可这大争之世，若是一切不变，才是怪事。
他不想坐以待毙，一个是不想看着自己被皇帝一道圣旨杀掉全家。
另一个则是他是少年人，少年人或许没什么本事，但一定有桀骜，想要冲破天的勇气。
眼下朝廷黑暗，他看在眼中，自知这天下本不应该如此。
“你到底想做什么？是造反，还是做什么？”
秦守仁终于动容了，毕竟这是自己儿子，自己根本无法阻止。
他心中不断思忖，也知道正如自己儿子说的那样，自己不管做出什么样的选择，都没办法改变眼下的局势。
林耀祖现在深在帝心，皇帝不会因为林耀祖要在海外开矿就认为林耀祖要造反。
海外一向是不毛之地，在大金人鄙视链的的最下面，根本没人在乎海外。
林耀祖在海外做的再多，也没人会在乎。
“老师做什么，我便做什么。老师若是要改变大金朝堂黑暗，作权臣，儿子便陪着他做权臣，往上爬。若是老师想要造反的话，必定是谋而后定，到时候若是不成，才是怪事。”
作为林耀祖弟子，秦风很了解林耀祖，知道自己老师所做的每一件事情都大有深意。
淮西的变化伏脉千里，一开始的时候谁能想到小小的淮西能够变成下金蛋的母鸡？
就算让当事人去重复林耀祖的操作，只怕是也没人能够再造淮西。
因为他们都是权贵，没有以人为本的心。
而林耀祖虽然是权贵出身，却当过家奴，很清楚自己眼下该做些什么。
身为上位者，而有仁慈之心的人，少之又少。大多数权贵只会高高在上。
包括自己。
秦风从不觉得自己出身权贵错了，也没觉得自己看不上百姓有什么问题。人人生来不平等，自己老师喊着人人平等，也改变不了现实。
不过他在努力的学习，他也知道自己根本做不到老师那样，没办法将老百姓当做是自己同等的人。
甚至一些职位比自己低的人，他都不放在眼中。
但现在，他隐约明白了自己老师所做的一切。明明自己在做对的事情，但自己父亲缺不理解自己，反而要阻拦自己。
“父亲，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路要走，儿子认为自己做的事情没错。有朝一日，老师可以改变大金，儿子也能名留青史，而非是充当一个秦国公，被文官扫到垃圾堆当中。”
他目光灼灼，说出这番话的时候，心中已经做了决定。
他不管别人如何看待自己，但他自己已经决定做下去。
不就是区区一个国公爵位吗？自己也能挣回来。
秦守仁听着儿子的话，反而有些沉默了。他无法看这儿子冒险，却又不肯陪着儿子冒险。他心情复杂，终于发现儿子长大了，居然违逆自己。
“很多人下南洋之后，都死了。”
“但更多的人还活着。”
秦风一指窗外，对此嗤之以鼻：“呆在大金的人，也有不少死于非命，儿子南下未必会死。”
“父亲，您早点歇息吧，儿子先走一步。”
他不想在家里面多呆，一个是隔阂已经出现，另外一个是他不希望自己老师误会自己。
自己是想要南下的。
等秦风匆匆赶到总督行署的时候，林耀祖还未睡下，而是跟钱霜正在讨论南洋的一些事情。
如何探矿，开矿都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想要短时间内做到，必须依靠南边的大海商。
秦风是自己人，他脸色铁青，此刻到来之后，立马拱手道：“老师，学生一心为公，还请老师让学生现在就南下。”
林耀祖也不奇怪，秦风本就是火爆脾气，小孩子的锐意他浑身都是。
那头的秦风见老师不说话，却是急了：“还请老师见谅，学生做事颇有不足，但学生愿意去学，为老师鞍前马后。”
林耀祖忍不住看了一眼钱霜，见她也是一脸错愕，这才道：“此事跟你无关。秦国公认为下南洋太危险是实情，换做是我，我也会担心自己的子嗣下南洋。”
“但有些事情必须去做，你回家跟你父亲好好商量一下，若是不去的话，我从新挑选人手便是。”
“用不着，我已经跟家父谈妥。”秦风摇头，此事上面他不准备按照自己老爹的意思去做，不是不能，而是不想。
自己已经长大了，可以去做自己想做的任何事情。
大金要完了，自己要么跟随老师造反，要么匡复社稷，无论是哪一个都不是现在这样的生活。
现在的生活太枯燥，毫无意义。
他渴望冒险。
“你先回家，明天陪我在扬州府逛逛。”
林耀祖没有立刻给出一个肯定的答案，而是先让秦风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