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江之畔,李元化带着大白缓缓而行。
离镇江楼已很远,他便寻了一僻静开阔之处,端坐在大石之上,身朝西面。
九天之上,赤红彩霞密布。
李元化依照餐霞食气之法,周身运起法力,犹如大鹏仰头,轻启其口。
置身于这浩然天地间,又面朝古今第一长河,李元化对逍遥游真意隐隐有所感。
朝菌不知晦朔,蟪蛄不知春秋,然朝闻道,夕死可矣!
李元化感受到了上古炼气士的些许心境,那是何等的求道信念。
便也在此刻,那天上的彩霞、余晖流入他口中,在舌苔间浑圆流转,五彩斑斓,彷若大道金丹!
随着其不断吞吐,霞光度入腹中,融入李元化五脏六腑,四肢百骸。
由于此前的导引,他肾囊中的精元已极为稀少。
然在霞光哺育之下,又开始如涓涓细泉,咕咕冒出,缓缓流入下丹田丹炉之中。
此等修道精进道行的过程,最是令李元化享受,他陶醉其中。
待睁眼之时,晚霞尽没,他吐出一口浊气。
这口浊气之中,包含着些许藏在他体内的陈年积垢,如今一吐为快。
这餐霞食气之法当真不凡,朝初阳暮晚霞,大道可期!
李元化得了此法心中畅快,掏出寒食丹朝大白丢出。
“来!大白,有好吃的!”
大白一跃而起,便吞了可以辟谷的寒食丹,嘎嘎就咬碎吞了进肚。
李元化大笑两声,此丹他得了便一直没吞服,如今已用不着了,便喂了狗吧。
一人一狗沿着江畔而行,没入夜色之中。
……
时光荏苒,不觉间已至大寒时节,扬州城落了雪。
镇江楼内外银装素裹,上清派弟子们正在楼前扫雪。
李元化从楼外踏着乱琼碎玉而来。
“大哥又去江边练功了?”张广平在空地前收剑,含笑招呼道。
“不错,四弟的上清剑法练的如何了?”李元化笑问。
这半年来,他几乎每日都去长江边上修炼,晨昏食气,午练雷法,夜习太平道术,睡里蛰龙。
道行法力因此也是在稳步增长。
“我天资愚钝,始终还未能入门,只能每日多练。”张广平略微有些不好意思说道。
不二真人已传他上清剑法半年多了,然而他仍旧未入第一层。
李元化在镇江楼待了许久,对上清派也算有些了解。
此派的修道观念是不重符箓降神,更重个人道术修炼。
所有上清弟子皆信奉一点,不需假借外物,将个人功法道术练至极境,便可横行天下。
故而,上清派的道法威力巨大,对修炼人的天资要求随之也很高。
偏偏张广平又资质平平,于是修炼进展很是缓慢。
不过张广平倒是丝毫没有挫败感。
这里吃好住好,他心态无比平和,只是日日勤勉习练。
李元化也知他乐在其中,鼓励两句,便回到竹楼。
酒雷尊和袁红玉正在雪地里饮着酒,见他来,说道:“好徒儿,你回来了,为师有事要拜托你。”
这半年来,酒雷尊除开定期给李元化传法讲道,大部分时间都在城隍庙那边忙着布阵事宜,很难见到。
此时见他突然有事,李元化隐隐猜到可能和布阵有关。
果不其然,酒雷尊说道:“如今九天净琉璃大阵已布置完成,除夕夜将借除岁之力启阵度厄,为师届时要坐镇中心,需要你去准备些施法之物,以防万一。”
“不知是何物?”
“香米,我听闻扬州附近的樊良湖有卖,你可帮我去买十两来,我有大用。”
此事倒是轻巧,李元化正好有空,当即便准备动身。
“大哥,也带我去吧,如今八妹不在,整天和五弟这闷东西在一起,实在无趣啊!”
袁红玉急忙请求,脸上颇为苦闷。
李元化莞尔,赵学之整日看书,正在为来年开春的举试做准备,平日自然没空与她玩闹。
“行啊,你要是不怕这大雪天冻的慌就来。”
袁红玉欢天喜地,取了司南便随李元化而去。
两人出了镇江楼,走在扬州城中,路上已多了许多人影。
李元化也是前些时日才得知,杨行密已击败了孙儒,重新入主了扬州城,开始招拢难民,恢复生息。
离开城后,两人便一路向北,那樊良湖据说在扬州城北面近百里处,靠近高邮。
“我听说这樊良湖的大闸蟹和龙虾很有名。”袁红玉说着咽了咽口水。
“三妹是不是想搞点来吃?”
“还是大哥懂我,这镇江楼里一点荤腥都没,整日吃素,嘴巴都快淡出鸟来!”
李元化大笑:“镇江楼十几名弟子,所幸只有一半辟谷,不然可能连吃的都没。”
两人说说笑笑,几日后,抵达樊良湖附近。
“要买香米?没得,秋收时都被当兵的抢了去,估计只有湖心沙洲的周隐士家有吧。”
李元化找到一农户,却被告知没米。
无法,只能去到樊良湖边。
天地苍茫,寒湖孤影,一蓑衣白头老翁持着鱼竿,独立于孤舟之侧垂钓。
“老丈,天这么冷,能钓到鱼吗?”袁红玉凑近了问道。
“哈哈,愿者上钩嘛,我已在这等了许久,也总该来了。”
老翁微微扭头和蔼笑着,左眼唯有眼白,竟是半瞎了。
语落,鱼线晃动,老翁轻提起鱼竿,一条鲫鱼化作弧线落入手中。
李元化眼利,见那鱼线末端竟是没有鱼钩。
老翁麻利扯下一根蓑线,穿了鱼嘴递给袁红玉:“小女娃,你一来,鱼就上钩了,想来是借了你的运气,这条鲫鱼便送给你了。”
袁红玉眼放精光,客气接过鲫鱼,感谢道:“多谢老丈,不过我倒是很想吃虾蟹,不知哪里能弄到?”
老翁笑着摇头指了指不远处:“我只是路过此地,可不知这些,你得问他们。”
李元化两人只见两名渔民打扮的汉子走来,手中提着空蟹笼。
“你敢买,我不敢卖,近来真是怪啊,捞起来的蟹不知为何都死了。”渔民摇头叹息说道。
见此,袁红玉无奈说道:“大哥,看来我们只能自己试试了。”
“正好也要去那湖心,便顺带看看吧。”
两人得知那孤舟无主,便向渔民借了捕蟹笼,打听清楚湖里水域情况后,便划了去。
老翁见他们远去,举掌掐指一算,感叹道:“年轻人,那湖心风大浪急,危险的很啊!”
说着,身影便也消失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