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典狱长安排陆羽所在的维修队维修地下老化的管道。
地下三层的空气像是被煮过的沥青,黏稠得能粘住呼吸。
陆羽蹲在锈迹斑斑的通风井旁,手指轻轻敲打铸铁管道,金属特有的寒意顺着指尖攀上脊椎。
“这堆破烂交给你了。”狱警用警棍戳了戳他的背,铁栅栏在身后重重合拢。
泛黄的施工图纸被扔在积水上,墨迹晕染成诡异的纹路。
陆羽摘下眼镜在囚服上擦了擦,镜片后方的目光突然凝滞。
图纸右下角的日期显示这是二十年前的版本。
但昨天他在图书室整理档案时,分明看到过三年前更新的结构图——那上面,这个区域的通风管道是笔直的。
铁锈的腥味突然变得锋利。
他蹲下身,工具箱里的榔头发出清脆的碰撞声。
当指尖触碰到管道接缝处的橡胶垫圈时,心跳突然漏了一拍。
本该硬化开裂的橡胶,此刻却像新换的般柔软。
“发现什么了?”同组的瘸腿老约翰凑过来,浑浊的眼珠在昏暗的应急灯下泛着黄。
陆羽不动声色地拧开锈蚀的螺栓:“第七节管道有裂痕,需要更换。”
声音平稳得像在讨论午餐的面包,右手却悄悄将一小块橡胶塞进裤袋。
监控摄像头在头顶发出细微的电流声,像毒蛇吐信。
地下传来轰鸣,污水管突然爆裂。浑浊的水流裹挟着碎屑喷涌而出,瞬间漫过脚踝。
陆羽抓住老约翰的后领往后拽,后脑勺堪堪擦过崩飞的铁片。
警报器尖叫着撕裂空气,他却在混乱中摸到了墙壁上的检修口——本该是混凝土的位置,此刻覆盖着薄薄的石膏板。
“见鬼!快堵住缺口!”
狱警的咆哮混着水声传来。
陆羽抄起消防斧劈开石膏板,露出后面直径五十公分的通风管。
管壁上的刮痕还很新鲜,就像有人刚用钢锉打磨过。
积水漫到腰间时,他终于找到了阀门。生锈的转盘纹丝不动,工具箱里却没有管钳。
余光瞥见老约翰别在腰间的饭勺,陆羽突然扯断自己的鞋带,将饭勺柄绑在转盘上。
当杠杆原理发挥作用时,金属摩擦的火星溅在他颤抖的手背上。
“你他娘的是不是对这个很了解吗?”老约翰在浊浪中死死抱住他的腰。
“现在是管道工。”
陆羽咬着后槽牙回答,额头的冷汗滴进泛着油花的污水。
转盘终于转动了四分之一圈,汹涌的水流突然变成呜咽。
监控摄像头不知何时已经熄灭,黑暗中有老鼠啃噬电缆的细响。
第二天放风时,安迪的烟盒里多了张字条。
陆羽靠在篮球架下展开皱巴巴的纸片,阳光刺得他眯起眼睛。
铅笔勾勒的通风系统图上,三条红色箭头像血管般延伸,最终汇向监狱外墙的某个点。
“昨晚B区的监控故障了十五分钟。”
瑞德突然出现在身后,枯瘦的手指划过《建筑力学》的书脊。
“典狱长说要把所有通风口重新检查一遍。”
陆羽把字条塞进嘴里慢慢咀嚼,甜腥的墨水味在舌尖化开。
当诺顿典狱长的影子笼罩住他时,他正用牙刷柄在《圣经》扉页上计算管道曲率半径。
“你对通风系统很感兴趣?”
典狱长的皮鞋尖挑起地上的计算纸。
“我在算什么时候能洗个热水澡。”
陆羽抬头微笑,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诺顿胸前的银制十字架晃动着,倒映出通风井口新换的钢丝滤网——那些网眼的尺寸,刚好能卡住一个成年人的肩膀。
“最好听话,你小子乖乖干活,少不了你好处。”
诺顿说了句,随后离开监狱放风操场。
旁晚,牢房中。
“陆羽!”
狱警的声音裹挟着潮湿的寒意,在牢房区横冲直撞,像一道尖锐的哨音,划破这沉闷压抑的空气。
“典狱长找你!”
陆羽搁下手中那本翻得边角起皱的书,从窄小逼仄、散发着霉味的床铺边站起身来。
心中警铃大作,自上次和安迪、汤米挖通道被拜伦那个混蛋找麻烦后。
他行事一直如履薄冰,难不成是通道的事败露了?
陆羽深吸一口气,努力将慌乱压下,抬手理了理那身破旧不堪、满是污渍的囚服。
让自己看上去镇定些,随后跟在狱警身后,朝着典狱长办公室走去。
每一步都踏得沉稳,可心跳却不受控制地加快。
路过牢房的铁栅栏时,陆羽瞥见其他犯人投来的或好奇或幸灾乐祸的目光。
那些目光像黏腻的蛛网,缠得人浑身不自在。
他目不斜视,紧紧盯着狱警宽厚的背影,脑海里飞速运转,思索着应对之策。
“陆羽来了!”
典狱长诺顿坐在宽大的办公桌后,整个人陷在那把皮质座椅里,像盘踞在黑暗中的巨蟒。
抬眼打量着陆羽,眼神里透着审视,仿佛要将他看穿。
办公室里弥漫着一股浓郁的雪茄味,熏得陆羽鼻腔发痒。
“是的,典狱长。”
陆羽微微欠身,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平稳,不露出一丝破绽,可紧握的双拳还是泄露了他内心的紧张。
“我家里的排水系统出了问题,听说你在维修队还算有点本事,明天去给我修好。”
诺顿靠在椅背上,语气里满是命令,那高高在上的姿态,仿佛他掌控着世间万物的生死。
陆羽心中猛地一动,这或许是个机会,一个能窥探墙外自由的机会。
“是,典狱长,我一定尽力。”
他恭敬地回答,微微低下头,暗暗压下内心的激动。
第二天清晨,天边刚泛起鱼肚白,陆羽就被押送到典狱长的家。
在前往典狱长的车上,陆羽被蒙着眼睛,一点机会都没给他,大约过了一个小时到了。
那是一座豪华的宅子,三层的欧式建筑,外墙爬满了常青藤,在晨曦下透着一股静谧的美。
可此刻他无心欣赏,铁门在身后“哐当”一声关上,那声响像一记重锤,砸在他紧绷的神经上。
一进入屋内,陆羽便开启了“工作模式”。
鼻子先捕捉到那股淡淡的下水道返味,混合着清洁剂的刺鼻气息。
他深吸一口气,让自己镇定下来,眼睛迅速扫视四周,不放过任何一个细节。
客厅的地面是昂贵的大理石,光可鉴人,家具摆放得整整齐齐,每一件都透露着奢华。
但他知道,再华丽的外表下,也可能藏着腐朽的内里。
陆羽走向厨房,排水问题大概率出在那里。
果不其然,水槽下方的柜子里,水渍已经蔓延开来,木质的柜体被泡得有些变形。
他蹲下身,戴上破旧的手套,开始仔细检查排水管道。
表面上,他专注于维修工作,扳手、螺丝刀在他手中灵活转动,发出清脆的碰撞声,眼睛却不放过任何一个角落。
他发现,这排水系统的问题比他想象的复杂,管道老化严重,部分接口腐蚀得厉害,手轻轻一碰。
就有铁锈簌簌落下。但陆羽心里清楚,这是诺顿为了省钱才拖到现在。
越有钱越抠。
他一边有条不紊地拆卸损坏的管道,一边暗自盘算。
“这管道老化得太严重了,典狱长。”
陆羽适时地开口,声音在空荡荡的厨房里回荡。
“如果不彻底更换,以后还会频繁出问题。”
他抬眼看向诺顿,诺顿正站在一旁,眉头皱成一个“川”字,眼神里满是心疼钱包的神色。
“能省就省,先修好再说。”
诺顿不耐烦地挥了挥手,像驱赶一只烦人的苍蝇。
陆羽低下头,嘴角不易察觉地扬了扬,心里有了主意。
他故意在维修时留下一些小隐患,比如接口处没有完全密封,管道连接也不是最稳固的状态,只需轻轻一推,就可能松动。
但这些问题不会马上显现,短时间内排水系统看似正常运转,可过不了多久就会再次出故障。
在维修的过程中,陆羽还留意到了宅子周边的环境。
后院有一道矮墙,墙外是一条小路,路上偶尔有车辆经过。
宅子的安保不算特别严密,主要集中在正门和围墙四周,后院相对薄弱。
陆羽装作不经意地靠近后院,观察着周围的情况。
墙边有几棵大树,树枝延伸到墙外,像是在向他招手。
他估算了一下距离,若是能借助这些树枝,或许就能翻墙出去。
但现在还不是时候,他必须等待一个更合适的机会。
维修工作结束后,陆羽被带回监狱。
一路上,他都在思考着这次的发现。
如果能在下次诺顿找他维修时,带些工具出来,再利用好宅子周边的环境,说不定就能为越狱创造条件。
回到监狱后,陆羽把这次的经历告诉了安迪和汤米。
放风时,他们三人围坐在一起,压低声音交流着。
“我们得好好计划一下。”
安迪低声说,眼神里透着坚定,“下次你去的时候,想办法带些有用的东西回来,比如地图、通讯工具。”
陆羽点了点头:“我会想办法的。而且,我觉得可以利用宅子的排水系统再次出故障的时机,争取更多在外面的时间。”
汤米兴奋地搓了搓手:“要是能成功,我们就离自由更近一步了!”
他的声音里带着一丝颤抖,那是对自由的渴望。
从那以后,陆羽每天都在等待着排水系统再次出问题的消息。
同时,他在监狱里更加小心地行事,避免引起诺顿和拜伦的怀疑。
他知道,机会只有一次,他必须做好充分的准备,才能在关键时刻抓住它,逃离这个困住他们自由的牢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