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钱龙锡来说,韩爌是山西人,临近陕西,陕西的官员,和韩爌这位朝中重臣,多半有些利益牵扯。
因此,韩爌那一系表示反对也很正常。
拿人钱财,替人消灾。
方才皇帝要对陕西官员严加惩治的时候,韩爌势必要刷一刷存在感的。
可是他钱龙锡,和陕西那些官员有半毛钱的关系?
他家在无锡,江南才是他的大本营。
因为这件事而和新帝交恶,于他而言,弊大于利。
阉党不少成员,望着眼前这一幕,都舒爽到了骨子里。
过往,都是他们在陆澄源这里吃亏,现如今,终于轮到东林党了。
更夸张的是,一个偌大的东林党,居然无一人在道理上能辩驳过陆澄源和薛国观……
这对于一直以来以针砭时弊,议论朝政作为看家本领的东林党来说,着实是不可想象的。
而要论看东林党的笑话,阉党排第二,就绝不会有人排第一。
在群臣吵吵嚷嚷之中,郭允厚和毕自严二人仔细看着手中的小册子。
越看心中震惊越甚,但喜悦之色,已是溢于言表。
若真的按照这册子中所言,那如今陕西无地的百姓可就有了着落了,若是再能分发一些粮食。
哪怕百姓吃不饱,也绝不会被逼到无路可走,民心自是有了安定的基础。
至于在这个过程中,朝廷会受一些损失,只是略微估算,就知道,这是一笔划算的买卖。
若是赈灾,朝廷需要一直拨出钱粮,耗费甚巨。
此外,流民不能安置,民心便不能安定,若是聚集起来,便容易生出民变。
如此一来,朝廷再调兵镇压,所需的钱粮更甚。
而若是按照册子中所言,无非是陕西这些豪绅占一些土地产量上的便宜罢了。
想到此处,二人对视一眼,不再迟疑,毕自严立即出列拜道:“陛下,臣附议此事。”
“若是按照册子中所言,此番户部可先行拨出两万顷土地用以执行此事。”
对此,毕自严一清二楚。
他主持授田,如今户部还能动用多少土地,用来安置百姓,他心中早有筹算。
即便是拿出两万顷土地,户部还有相当一部分土地握在手中,可以用来租借给百姓。
抄没魏逆余党的家财,可不只是银两上的收获,在土地上,收获亦是甚巨。
本来,这些土地朝廷也是需要拿出来安置百姓的,如今和陕西的豪绅互换,区别并不是太大。
郭允厚紧随其后,出列道:“臣附议此事。”
一位户部侍郎,一位户部尚书,先后表态,顿时整座朝堂一片寂静。
而不只是如此,兵部尚书崔呈秀此刻面向群臣,沉声道:“诸卿,是否忘记了,历来大灾之后,便易生流民,流民若生,若有奸恶之徒混于其中,则易生民变,民变若生,则易成流寇。”
“流寇一旦趁势做大,朝廷便需调集兵马镇压,届时诸位可曾算过需要多少钱粮?”
群臣顿时语塞,此刻皆是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再言语。
崔呈秀却是话语未完,继续道:“此外,如今西南战事未平,辽东建奴虎视眈眈,两面开战,兵部已是捉襟见肘,若是再有陕西流寇之乱,这……”
崔呈秀话语并未说完,可在朝的大臣都不是蠢蛋,自是明白崔呈秀话语的严重性。
见群臣都已知晓他话中含义,崔呈秀又道:“且这些流寇本为良善百姓,若因诸卿之故,沦为流寇。届时,调兵镇压,诸卿欲陷陛下于不仁不义乎?”
顿时,朝堂之上,原先不少反对的朝臣神色为之一紧。
民变不生,还则罢了,若真有流寇作乱,今日反对此策的大臣,一个个都得被事后清算。
谁敢拿自己脑袋去赌,陕西真的不会有流寇产生呢?
“崔尚书,流寇哪里这么容易产生,危言耸听了罢?”钱谦益冷冷开口。
此时此刻,他不得不站出来,若是再由郭允厚,毕自严,崔呈秀他们发挥下去,朝堂之上,哪里还有人敢反对?
“危言耸听?”崔呈秀呵呵一笑,随即就拜道:“陛下,陕西若真生出民变叛乱,臣才疏学浅,请辞兵部尚书,兵部尚书一职,臣看,可由钱阁老来兼任。”
“臣也请辞户部尚书一职,可让钱阁老来兼任。”郭允厚紧随其后,狠狠补刀。
崔呈秀到底是混迹官场多年,一招以退为进,顿时占据主动。
郭允厚也不遑多让,对待钱谦益这等只知清谈的东林党人,他素来瞧之不起,补起刀来,又准又狠。
钱谦益立时便感觉招架不住。
别的不论,陕西若真的产生民乱,届时朝中两部尚书辞职,他钱谦益别说兼任两部尚书,到时能囫囵个退休还乡,都算积了大德了。
此刻他目光看向韩爌,眼中满是求救之色,韩爌却是一动不动。
而坐在上方的刘恒终于有了动作,对于当前的局势,他洞若观火。
他本只是打算借此事看看朝臣的态度,伴随着群臣先后表态,目的已经达成。
而目前朝中局势,于他而言极为有利,亦是不能再拖下去了。
“两位爱卿,毋率性轻言。”刘恒站起身来,打了一个圆场,道:“朕年少,不通政事,内阁诸位阁老,老成持重,昔日为先帝臂膀,有何见解?”
“臣等附议。”施凤来,张瑞图,李国普三人没有丝毫犹豫,立即表示赞同。
“臣附议。”温体仁出声附和。
面对如此情景,韩爌知道此刻再出言反对,就不明智了!
陕西的士绅,虽与他有牵连,可关系还没好到让他韩爌拼死力保的程度。
尤其此刻皇极殿内,众多的朝臣,都是赞同的态度。
他韩爌即便反对,亦是需要拿出过硬的理由,否则便无从着手,平白丢了首辅的尊高。
皇帝拿出这个册子,尺度拿捏的恰到好处,即便是选择的时机,亦是上佳之选。
只是韩爌刚想开口,就听刘恒说道:“诸卿之意,朕知之。”
“朕德薄,蒙先帝眷顾,方居此大位,诸卿能体察朕之心意,朕心甚慰。”
“方才首辅问朕,此番赈灾内帑打算出多少银两么?”
“此番朕不出银两,朕意从皇庄之中,拨出万顷之地,协助朝廷,安置迁徙之陕西士绅。”